晏枝柳眉微蹙,问道:“来的是哪位?”
“曦贵妃娘娘底下的德公公。”
曦贵妃……那不是晏枝的长姐晏明珠吗?晏枝心想,在原文里,晏明珠从嫁进宫中开始便很少与晏家往来,她知晓皇帝对晏家势力的忌惮,有意和晏家划开立场,还常常找人给晏靖安递消息提醒晏靖安安分守己,对他们这些同胞弟妹更是抱着“没事别联系”的态度,晏殊同还好,她晏枝“臭名远扬”,晏明珠以她为耻,怎么会突然派地位这么高的德公公过来传话?
正厅内,一袭便装的公公正坐着品茶,瞧见晏枝来了立马站起来殷勤地迎了过来:“穆夫人,叨扰了,咱家奉曦贵妃的旨意,来给您传个口信。”
晏枝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道:“她给我传了什么口信?说吧。”
巧了,曦贵妃瞧不上晏枝跋扈的做派,晏枝也瞧不上她谨小慎微的性子,一边疯狂嫉妒皇帝广纳后宫,一边又担心父亲与皇帝之间的矛盾影响到她贵妃的地位,左右摇摆不定,活得小心翼翼,书里最后的结局也死得异常卑微,不仅没能成就一个女儿对父母的孝义,还得知一生所爱对自己恨入骨髓,这是一个非常悲剧的人物,可说实在话,晏枝一点也不同情她,因为她的悲剧有一大半是自己作出来的。
姐妹两人关系不亲近,这是北都勋贵们都知道的,见到晏枝这番态度,德公公丝毫不见怪,依着曦贵妃的交代,道:“曦贵妃说,你姐妹二人许久未见,想寻你进宫见上一面,叙叙旧。”他凑得近了点,笑得万分暧昧,道,“贵妃说,有件好东西想给夫人瞧瞧。”
晏枝问道:“什么好东西?”
德公公神秘地笑弯了眼睛,道:“这咱家就不清楚了,娘娘说了,夫任去了自然就知晓了。”
晏枝心想,这总不能是个鸿门宴,她们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她与曦贵妃虽然不太亲近,但也没有利益冲突的地方。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曦贵妃是为了亭渊才请她过去的。
自从岑修文堂而皇之地宣布收穆亭渊为关门弟子之后,穆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了,就连老太太大丧过后,再也没来问过的穆府旁支也派了家主过来问询穆亭渊的情况,明里暗里地催晏枝让她早日将穆亭渊的名字写入族谱。
晏枝一个都没见,懒得见。
这个关门弟子地位可不一般,岑修文的徒弟不少,但真正能得以继承他衣钵的却少之又少。这个最后的关门弟子,将继承岑修文的所有著作,那些已经被编纂成集的自不必说,岑修文的墨宝、珍藏的典籍,游历时期随性子写出的杂谈、游记、评析……不一而足,俱能被关门弟子继承下来,得以览阅,这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穆亭渊若是能得这些珍宝,成为当世第一大家也未尝可知,除开这些文坛上的著作,还有一层关系是岑修文本人的人脉。他虽藏了真实姓名,对外自称“岑修文”,所有人都尊他敬他,称一声“岑先生”,但他皇室子孙的身份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他洒脱得活了一辈子,既无子嗣,又无伴侣,待他寿终正寝时,关门弟子便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其间能得多少利益,难以想象。
曦贵妃来问,估摸是觉得立场模糊不清,想瞧瞧她晏枝和穆亭渊到底站着什么位置,也好在皇帝面前斟酌行事。
她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一旁,德公公哈着腰,笑眯眯地等着晏枝的回答。
她放下茶盏,颔首道:“那麻烦公公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便随你进宫。”
“哎!”德公公笑逐颜开,道,“不麻烦,不麻烦。”
晏枝回去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便随德公公进宫。
大梁物阜民丰,祖上积累多年的财富在北都都城展现得淋漓尽致,四个大门分别对正四方而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各有千秋,或恢弘气魄,或精致华丽,或肃穆庄严……
晏枝打朱雀门进,一路沿着秀雅的小路前往后宫,两侧砖红色的宫墙隔开这云蒸霞蔚的天子城廓,一路行过去,安静无比,便是宫人、守卫们走路都几乎不见一点声音。
德公公带她穿过种满奇花异草的后花园,其中一只孔雀正在草坪上漫步,晏枝多瞧了一眼,德公公轻笑,道:“这是南边那小国进献给咱娘娘的礼物,整个御花园就这么一只,娘娘宝贵着呢,夫人若是喜欢,待会儿咱家带您走近点,多瞧瞧,让宫伺逗它开屏,那才好看呢。”
晏枝:“……”动物园里满地都是,白孔雀她都见过。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曦贵妃位于四贵妃之一,除了皇后之外,就属她离皇帝的寝宫最近,晏枝到的时候,宫人们正在搬运院子里的花盆,给院子里装点上春日的气息,热闹得很。
“穆夫人,这边请。”德公公引着晏枝进屋,房间内一股上品檀香的味道,静雅好闻。
她到的时候,曦贵妃正靠在榻上散着一头青丝,一旁的侍女正在给她梳头。她三十余岁,姿容秀美,体态纤细,眉眼间能瞧出与晏枝七成相似,但眼神过于凉薄寡淡,像是不屑于人间烟火,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冷淡的傲慢劲儿。
晏枝没动,德公公笑容几乎挂不住,提醒道:“穆夫人,该给娘娘见礼了。”
晏枝依然没动,看着晏明珠故意摆高的姿态。
她乜斜了晏枝一眼,看着少女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却是越来越肖似母亲的脸,心中的弦忽然被拨动了一下,她摆了摆手,道:“不必行那些虚礼,都下去吧,本宫要同穆夫人说些体己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