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尖锐得像一根针,明明那么细小,却让人无法逃避。
奥斯卡并没有天真到真的以为麦克和职业杀手、情报贩子只是在一起友爱而平凡地生活,他听到他们谈论委托人、酬金还有任务的事。麦克从他的搭档变成了杀手的同伙,无论如何终究是心中的芒刺。
就算是私心吧。
他想,如果有一天不得不站在不同的立场面对彼此,他也必须冷酷起来。
“你没有办法回答。”克雷尔说,“我也没有办法,想要绕过这个问题谈正义,好像总有那么点忸怩对吧?不过没关系,我不会逼你回答,因为我不想知道答案。”
奥斯卡从他的神情和目光中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东西——即使克雷尔仍然还会为了逝去的生命痛苦,为了追查罪犯竭尽全力,也不妨碍他坚定地走向歧途。
“那天早上我照常去警局上班,前一天,唐恩和我终于找到了胡安·弗森的手下暗杀柯姆·乔伊斯的线索。”
“乔伊斯就是那个跟踪胡安的缉毒组警察?”
“嗯,唐恩和我打算对那条线索进行更深入的调查,于是忙到深夜才回家。”
家原本应该给他带来片刻宁静和温馨,那时却已被干涸的血装饰成了地狱。
“贝希死得很痛苦,她有一口漂亮的牙齿,被凶手用锤子打碎了,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有一只成了血洞。”克雷尔越是冷静地形容当时的场景,越令奥斯卡感到陌生,“从厨房到起居室的路上全是血,可是你知道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他想的是保护现场。
这就是他说的,他们被训练成为了追求真相而必须冷酷。
“我想到很快就能抓到凶手,这么多血,一定留下了脚印和指纹,这么混乱的现场,一定有生物痕迹残留下来。我想了很多,贝希的模样在我无法控制地思考凶手时慢慢淡化了。”克雷尔侧着头,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以为能抓到凶手的,我发誓要不惜一切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结果如何,奥斯卡已经知道了,他不了解的是过程。
“诺曼的情绪比我还激动,可就在每个人都以为不出三天就能破案的情况下,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怪事。”克雷尔说,“本该正常运作的路边监控突然出了错,记录影像缺失,现场提取到嫌犯的指纹和DNA,警方的档案库中却查找不到结果。”
“这样手段残忍的凶手,怎么会没有犯罪记录,诺曼没说什么吗?”
“他连续好几天没有回家,我很感谢他,他尽力了。”克雷尔说,“诺曼是个硬派的人,不喜欢用迂回的方式办案,也不喜欢用不正当的方法找线索。可是遇到这样的怪事,他还是选择了自己最讨厌的方式,让凶杀组的警探都尽自己所能去收集线索、打听消息。”
然而这个纷纷扰扰、嘈嘈杂杂的世界忽然成了一部没有台词的默片,不管警察如何四处奔走,向认识的线人打探,结果都是石沉大海,一无所获。
“凶手好像凭空消失了,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明确证据和线索出现在警方的视线中。”
“他是怎么做到的?”奥斯卡不像在提问,而是自言自语地说,“光凭一个街头混混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进入街区监控和警方档案库里删除资料,难道是我们自己人里出了问题吗?”
就像警方会安排卧底去黑道家族暗中调查一样,警局里也永远不缺被巨大利益诱惑而堕落腐败的警察。
“看来有必要去查一查那些背后动手脚的家伙。”
这么显而易见的漏洞,任何一个有经验的警察都能看出破绽,但是一旦事情涉及到警方内部,身边的同事都有避不开的嫌疑,调查方式也不能再那么公开了。
“案情一下就陷入泥沼,而我不能亲自参与调查。诺曼的目光越来越沉重,情绪从愤怒到暴躁,现在每次和我相遇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羞愧。”克雷尔说,“可我知道,这不关他的事。塞缪尔,其实我们都明白,有时查案遇到的阻力来自哪里,负疚感是会累积的,总有一天会因为一件小事彻底崩溃。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我决定用自己的办法去寻找真相。”
“自己的办法是指什么?”
“一开始我和诺曼他们一样四处碰壁,甚至情况比他们还要糟糕。因为贝希的死和毫无进展的调查,在那些情报贩子的眼里,警方成了一个可以肆意嘲笑的对象,而我越主动地深入他们,就让这个受嘲笑的对象更具体。”
在街头巷尾受到的侮辱和伤害,反而使他的内心更加坚硬冰冷,渐渐化为了复仇的武器。
“那时,只有一个人对我伸出了援手。”
当他独自在酒吧里为白天受挫的调查买醉时,伊迪丝来到他身旁,点了一杯和她的眼睛一样青翠透彻的绿薄荷金酒。
——潘克警官,你看起来很憔悴,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