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吕布就要横死刀下,众刀斧手背后忽然飞来一条火龙。众人感到灼烫,都纷纷躲避,给了吕布喘息之机,定睛看时,却见那火龙原是一条熊熊燃烧的布幔,挑在长杆上——长杆的另一端握在那名随吕布入观的亲兵手中。
原来只这一名秦兵随吕布入观,等在大殿之外,看顾赤兔马。观中埋伏的假道士原是要先将这亲兵除掉,谁知那赤兔马警醒,不许生人靠近。而众假道士恐打草惊蛇,跑了吕布,便没能提前对那亲兵下手。
后来吕布唤马欲逃。这亲兵没得指令,变故突然,不等反应过来就见将军深陷重围之中,也亏得他急智,扯了大殿布幔下来,缠在旗杆上,引燃布幔,火杆横扫,分开众人,冲上来救了吕布一命。
见此情景,隐在观外树上的淳于阳松了口气,做个手势,示意自己的人稍安勿躁,藏好身形。
吕布借着火龙破开的道路,冲出了众刀斧手包围圈。众刀斧手训练有素,七八人把好道观出入之处,余者紧追吕布,在偌大的道观中生死追逐。吕布借着观中香炉、古树等物,一面闪躲,一面寻隙劈倒冲上来的敌人。吕布那名亲兵杀死三人,自己退到大殿中被追上,也倒地身亡,手中着火的布幔引燃了大殿中更多的布幔。一时间火烟大作,道观中一片肃杀混乱。
与此同时,山门处等候的百名骑兵见赤兔马独自归来,马前胸染血,便知不对。将军爱马,睡卧不离左右。山门处的两名假道士见事机败露,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往山林中一藏报信去了。跟随吕布的百名骑兵忙抢上山来,破开道观大门,见了火光血迹,都知出事了,一路与假道士们杀作一团。
一番厮杀过后,吕布人多势众,占了上风。观中地上、案上、甚至鼎中,东倒西歪躺着许多还在流血的尸首,有假道士,也有吕布的兵。最后一清点,假道士只留了两个活口,吕布的兵还剩几十人。
吕布这一番拼死反杀,生死一线,此时顾不得身上小伤,拎刀狞笑逼问那俩假道士,是谁派来的。
其中一位假道士道:“将军还是杀了我。我若告诉你,家中亲眷便活不成了。”另一位假道士一言不发,趁人不备,触鼎而亡,脑浆崩裂,与血水一同溅在吕布靴上。
吕布刀插地上,倚靠而立,见状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那幕后之人显见是位高权重,又狠辣无匹,才驱使得这样厉害杀手。另一位假道士见状,身子一挺,撞在吕布刀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先撤!”吕布迅速做了判断,若是敌人还善用兵,于山下埋伏了人马,自己这次恐怕九死一生。
清点道观的亲兵忽然簇拥着数人从后殿而出。却是那引路的假道士,躲不过搜查,挟持了柔夫人出来,黄莺儿在后哭泣,却不得不同行。
吕布看向柔夫人,忽然心中一凛,如有冰雪溅上。他毫无戒心,今日来道观求子,却是谁撺掇的?不正是柔夫人连番求肯,才赚得他今日前来?
那挟持了柔夫人的假道士走到吕布跟前,心知今日战是死,不战回去阖家同死,竟意图再刺吕布。吕布反应迅速,一刀横斩,立毙此人。
柔夫人经此变故,又哭又抖,脚下一软,便坐倒在地,仰面望吕布,只泣道:“将军……”眼见吕布伸手扶起了自己,才稍觉安心,就听吕布问道:“夫人到底是谁的人?”
吕布将她拽起来,盯着昔日枕边人,却仿佛盯着猎物的饿狼。
柔夫人挣开吕布的手,跪在吕布面前,将从前在董卓府中与他结缘后,如何在黄莺儿唆使下假作有孕,如何入吕布府中后又假作落胎等事一一说了,末后泣道:“妾身一步行错,步步皆错。谁知酿成今日大祸。从前不敢告诉将军,然而今日险害了将军性命,妾身纵被休弃,也不敢再瞒将军。”
原来那引路的假道士领着柔夫人与黄莺儿往后殿去后,徘徊片刻,听得外面喊杀声,虽然奇怪怎么提前了,只能先稳住柔夫人与黄莺儿,犹豫了片刻,仍是按照上头的命令,要先杀黄莺儿。
黄莺儿大惊,情急之下便什么都说了,道她原是与他们一伙的,不知哪里出了纰漏。彼时,她死死撑着假道士的手臂,连声道:“我原是尚书王允的女儿,你如何要杀我?”
那假道士冷笑道:“要杀的正是你这假女儿!”
黄莺儿心凉,才知王允竟是真要杀她。
而在一旁的柔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好在吕布的人马及时赶到,倒是暂时救下了黄莺儿性命。
黄莺儿见柔夫人向吕布吐露实情,心知自己性命此时只在吕布手上,忙膝行上前,一行泣一行喊,道:“将军救我!原是尚书大人逼迫我来行此事!他骗我做了女儿,如今却又要来杀我!”
“王允何在?”吕布攥紧了黄莺儿的脖颈。
黄莺儿面色青白,知无不言,道:“咳……上次见面,王允就在观中。从前见面,有时约在山脚下的逆旅后院……咳咳……”
吕布万万没想到枕边人竟与王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想到从前以为柔夫人有孕,恐董卓察觉,他铤而走险,宫门外伏击董卓,竟全是王允设下的圈套。一想到他今日毫不设防,前来道观求子,一腔诚心爱意,也全为王允利用,布下杀局。吕布只觉口中铁锈味浓重,恐怕一开口就要喷出血来。他头痛欲裂,要倚靠着手中长刀,才能直身而立。
原来他曾有的惶恐愤怒,原来他遭受的天下讥笑,不过因为王允鼓掌之间的小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