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王仁裕罢官入蜀,途经汉江之滨,正好路过嶓冢祠,只见一群猿猴,于悬崖峭壁之间,手联着手,倒挂下来,去饮江里的水。这样的奇景难得一见,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只巨猿,离开猿群,跳到路边的古木之上,垂首下顾。王仁裕的随从被这只巨猿吸引了视线,盯了一会儿,忽然喊道:
&ldo;看,看,红绡!那是野宾,那是野宾啊!&rdo;
众人应声转头,可不是吗,只见巨猿脖子上缠着一段丝织品,虽然栉风沐雨,颜色已经褪了不少,但是,隐隐还能看出一抹粉红的影子。
&ldo;野宾‐‐野宾‐‐&rdo;王仁裕如同在他乡遇见了故知一般,大喜过望,声声呼唤着野宾的名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这猿猴一面。
野宾还记着自己以前的名字,声声回应。
王仁裕在江边立马移时,不觉恻然。
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赶,他们纷纷上马,王仁裕一狠心,挥动马鞭。纵辔之际,只听得野宾哀叫数声,极是恋恋。
在山路上行走,每当峰回路转之际,都能听到野宾的呜咽。山野空旷,那鸣声传得很远,很远……
众人&ldo;疑其肠断矣&rdo;!
在客栈打尖儿的时候,王仁裕所要纸笔,写下了本文开篇的那首诗。
此时,晓月初升,万籁俱寂,往事一幕幕,涌上诗人的心头……
全文完
出《王氏见闻》
58狐祟
夜,暗沉沉的,看不到半点星光。江陵府尹裴君的宅邸里,一片寂静。仆人们劳碌了一天,都已经睡下了,裴君刚从衙署回来,连身上的官服都没来得及脱,就急匆匆地赶到后房,裴夫人听见响动,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自己的丈夫,同他对视了一下,又转过身去,手握绢帕,不断拭泪。
夫妻二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面前帘帷半垂的床上。那上面,重重锦被拥簇着一张稚嫩而又苍白的小脸,眉头紧蹙,眼睛闭得死死的,嘴里不时地发出低低的呻吟,似被某种不可名状的痛苦煎熬着。
&ldo;老天爷呀,求求你,把宁儿身上的病过给我吧,让我来替他受苦……&rdo;裴夫人抽泣着,向虚空中的神仙祷告。
不知道是某位过路的神仙大发慈悲,还是床上的孩子听到了母亲的低语,他陡然睁开眼睛,直愣愣地坐起身来,呆呆地瞪视着前方。&ldo;宁儿,你……你感觉怎么样了?&rdo;裴君与夫人异口同声地道。
孩子并没有看他们,嘴里咕哝着谁也听不明白的呓语,如同离开水面的鱼一样,打了两个挺,嘶声尖叫着:&ldo;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rdo;喊完之后,又哐当一声,倒了回去。额角流汗,牙关紧闭,一双眼睛,茫然地望着床帐的顶部。见此情景,裴君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而裴夫人则哭得更厉害了。
宁儿是他们的独子,刚过十岁,眉清目秀,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已经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见解,这个孩子,是他们夫妇二人的掌珠,也是他们的全部希望之所在。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谁成想,十多天以前,孩子从书院里面回来之后,便一头扎在床上,不吃不喝,只是睡,睡得昏天暗地,怎么叫也叫不醒。白天还好些,一到夜里,便恶梦连连,有的时候,闭着眼,赤着脚,披头散发地往外跑,力气大得惊人,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才勉强能够拦住,有的时候,歇斯底里地大声惊叫,那声音,尖利刺耳,仿佛要击穿人的耳膜。
裴君先后请来十几位医生,给儿子治病,可是,脉也摸了,针也扎了,药也吃了,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压根就不见效。宁儿的病情不仅没有任何起色,反而越来越严重了,连城里医术最高明,据说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的刘先生,也是束手无策。
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裴君夫妇,头发便如落雪一样,一片花白。
&ldo;这么多大夫都没办法,说不定……说不定宁儿得的,根本就不是实病,别是……别是触着鬼撞着神了吧!&rdo;裴夫人小声嘀咕着,目光躲闪,根本就不敢去看丈夫的脸。‐‐裴君乃是孔门弟子,所谓&ldo;子不语怪力乱神&rdo;,他向来对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嗤之以鼻,裴夫人知道,自己这话,很可能会招来丈夫的一通斥责。
裴君听了,脸色果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是,他低头沉吟片刻,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了两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只要能医好儿子的病,叫他干什么都行,就连性命都可以舍弃,何况找人降妖捉鬼了,事急从权,孔圣人的遗训,暂时就放在一边吧。
第二天一早,裴君就便叫人把连夜草就的榜文贴到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重金征求身怀异能之士,无论是和尚、道士、儒家先生还是山野村夫,只要能够医好他儿子的病,都重重有赏。
有钱能使鬼推磨,裴氏许诺的赏金,着实诱人,榜文贴出去没有多久,就有人上门应征了。彼时,裴君正坐在厅堂里,一筹莫展,听了仆人的报告之后,忙说:&ldo;还楞着干什么,赶快请进来啊!&rdo;仆人快步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手持折扇,身着白衣,相貌端正,仪表风流的书生,便被仆佣引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