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拂用胳膊肘推推阿姊手臂,嬉笑道:“原来还有能让阿姊犹豫不决的事儿。”
姬宴平扭头与姬无拂对上眼,问道:“四娘呢?是怎么想的?”
“我是不打算生的。”姬无拂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长寿、长庚、长生……在我看来已经足够了,既然不必忧心后嗣,我是不准备受生育之苦的。”
“真是任性的回答啊。”话虽如此说,姬祈却忍不住笑了:“这倒很像是四娘会说的话。”
将长寿、长庚、长生一视同仁的话,姬祈是不会去说、也不会出言赞同或否定的。论起血缘长寿是宗族远亲,长生是晋王之孙,都是不能与太子之子长庚相比较的,而与皇帝的血缘远近,就是尊卑分别的依据。亲疏远近口头上说来只是小事,放到将来大位继承之日,几乎决定了长寿和长生有没有资格成为礼法上的承嫡者。
即便是姬宴平,在这种敏感话题上也不会轻易开口。她尚且年轻,如果诞下子嗣,她的孩子与长生是相近的身份。也只有姬无拂,作为遵循旧例下最名正言顺的皇子,又是年少,随口说两句也无妨碍。
真正能决定这件事的,只有如今还在位的皇帝,以及下一任皇帝。
姬宴平帮妹妹说话:“不是任性,四娘是至真至诚。”
三人走进弘徽殿,各自进了屋子洗漱休息,姬无拂躺上卧榻闭目准备睡觉,过了三五息,猛然反应过来——刚才阿姊不会是在说我说话不过脑子吧?
睁开眼望着屋顶片刻,姬无拂试图反思,但仍然觉得自己说的没错,翻了个身继续睡。
第272章
正月初一的大朝须得梳洗装扮穿上正当的礼服,长袍逶迤广袖曳地,姬无拂在何处,宫人便将所需的用具搬到何处。随后宋王、嗣晋王的礼服也被宫人送到了,因此弘徽殿没多久就热闹起来。
姬无拂为垂珠轻拍手臂的动作所惊醒,睁开眼时,脑海中空白一片,只觉得眼睛一睁一闭,时间就过去了。
“什么时辰了?”
垂珠与众宫人一起服侍姬无拂洗漱更衣,端着茶碗送到姬无拂嘴边供她漱口:“已经寅时中了。”
寅时中,也就是凌晨四点。
“把窗门打开透透气。”姬无拂含住一口清茶咕噜咕噜,随后吐进另一宫人举起的痰盂中。天尚且黑黢黢的,透不出一丝光亮,倒是月亮还明晃晃照着天上地下的人。
每逢早起,姬无拂都觉得这做人实在没什么意思,坐到九五之尊的大位上,还不是得日日早起?
这时候也没什么能熬夜的好东西就是了,确实也只能早睡,期盼第二日早起再玩乐。
乌黑的长发在宫人手下一丝不苟地束起,数盏明灯下照出几缕乌金色。曾经柳娘的话又浮现在姬无拂耳侧,姬无拂伸指捻过一缕,望着铜镜中端庄得不像自己的面目,难忍笑意:“我还记得柳师傅说过,说我这样发金光的头发是很少见的,是长命无极的好兆头。”
束发的宫人拿不准秦王的意思,不敢轻易答话,眼波悄悄划过铜镜,与镜子中含笑的人对上视线,才笑着捧场:“大王的头发乌黑油亮,只稍稍几处略带金色,不受明光也是瞧不出来的。柳相能一眼便分辨,可知其人在意大王,才能处处留意、纤毫毕现。”
“或许是吧。”
柳娘当然在意她,姬无拂能感受到,来自柳娘不言自明的喜爱,同时她也明白,这份喜爱来自血缘传承下的爱屋及乌。至于柳娘爱的屋是皇帝、太上皇、乃至先赵太后,姬无拂就不甚了解了,她也不太在意这个。茶点吃进嘴、甜味尝到了,管它是哪个厨子做的,总归都是她的厨子。
姬无拂多少要比两个阿姊年轻些,动作也更利索,她走出内屋时分宋王和嗣晋王都还在梳洗,从屋外能见她们屋内光亮与人影晃动。姬无拂阔步走出,手指将将触碰到姬宴平的屋门,旋即站住脚微微向院外侧目,垂珠带上左右四人快步向姬无拂看向的方向赶去。
姬无拂高声与屋内姬宴平交代:“我先收拾好了,先去找人玩了,阿姊们快点啊。”
姬宴平懒洋洋地答复:“去吧、去吧,别走太远。”
锦衣华服彰显身份地位,同样也意味着超出寻常的重量,姬无拂偶尔也会想想自己身上层层堆叠的衣衫、狐裘上到底用了多少金丝银线,得亏她事先说过,礼服上点缀用的玉石珠宝香囊等物才没有多到走路环佩叮当的程度。
负重前行不但束手束脚,脆弱的衣料还很容易因为不太雅观的动作留下折痕、乃至破裂。姬无拂虽然不缺这几身衣裳,但为了自己金贵的时间考虑,未免临阵更衣,只能慢悠悠地往外面走。
走出殿宇,沿着廊道绕过第一个弯口,垂珠与宫人们正围住一男子,双方都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男子安分守己地原地坐着,垂珠与宫人们则安安静静地守候在他周围,不甚戒备。
一个手无寸铁的翰林学士,也确实用不着戒备。细究垂珠面上表情,她正为养花学士不着调的行为感到无语。
而晚到几步的姬无拂从十数丈开外就开始笑,笑得走不动道,走几步就扶着廊柱笑弯腰,好险没笑疼了肚子:“养花学士深夜怎么走到这儿来了,翰林院在紫微宫西南角,弘徽殿是东北角,便是迷路,也迷得太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