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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1页)

“然而他们哑了对我毫无益处,我也将失去最基本语言交流——尽管我多次申明我并不希望自己变得庸俗。我只能和他们以手势作语言来交流了,也许也只有这样才不致于存在恃强凌弱的矛盾。虽然他们都曾讥笑过我,以为我已失去语言而成了哑巴,而实际上我并没有失去语言,因为我随时都可以将喉咙里的那几个字吐出来给他们看,看那几条蚯蚓在我的掌心跳舞。那么我将引以为骄傲。可我并不愿意这么做,我不愿意再使他们哀痛,因为再过一会儿,他们也将发现自己的欢笑并无回音,之后,他们将痛哭流涕。在那时我可不愿再做落井下石之事。我将以怜悯的眼光来安慰他们?他们听不到我说话,因为我仅仅只用目光。

“他们看到我的目光,而终将说不出话来——可是,这倒也好。这群卑鄙的家伙刚才那般羞辱我。原来,平时他们都伪装得那么好!多么险恶的人心!因此我也要借此羞辱他们一番。他们永远只有听的份。看来,这也并非毫无益处!”

可是,我看到那一张张扭曲痛苦的脸,再也无心思去调侃他们。

“有谁喜爱去疯人院羞辱一个疯子呢?”我这样想,可又马上止住了,怕这罪恶的想法也会使我突然间中了咒语。

“可是,我不应该这般懦弱。他们终究是大大地羞辱了我,这是事实,不可饶恕的!如果他们是聋子而并不哑该有多好,那么我将可以从容地羞辱他们,只要脸上表现出一副友善、和悦的样子,他们就会以为我在向他们表示友好、亲善,而且郑重地感谢我。既可以安全达到目的,又可以得到他们那令人可卑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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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的诅咒》(下)

“……他们平时虽伪善,然而终究使我快乐。我的脑子里何以多了这许多可鄙的想法,我是堕落了吗?这些想法是由于他们语言的消失而新生的吗?是我对他们的一种反击?是原本就暗藏在我的记忆里,在我的凶残一旦稍露端倪便不可收拾地爆发出来?原来我的骨子里也含了和他们一样的可以鄙夷的东西!这完全不是梦幻!”

此时,钟声突然响了,我从我的心灵世界里苏醒过来。十分钟的课间休息结束。

古代汉语老师走进来,开始讲他的第一节课。

“难道刚才那位老师不是他?他似乎也没有那样诡异的笑。那人是谁?”

他把书放在了讲台上——这我已经看见了,在黑板上写的依旧是那两个字。就在他写完最后一笔的时候,我发觉喉咙松动了一下,蚯蚓又回到黑板上去了!

“糟糕!我是否将中咒语失去语言?我是否将成为哑巴?”

“语言!”我证实了一下。然而声音过大——我太情急了。

教室里哗然笑成一片。

“老师换了一位,成了另外一个人——虽然相貌没有改变!而他们也没有哑!”我大惊失色。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仿佛又是他们那欢快的粉红色牙龈钻到了我的面颊里,要给我以隐隐的痛。我即刻掩住面颊,生怕钻进更多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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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世界》(上)

印象世界

文金瑞锋

(一)

窗台的路灯依旧俯照着它的光辉。我知道,倘若现在我是躺在故乡的平野里,或是家里屋顶的平台上,我都可以见识到和这路灯一样俯照着的、鬼闪着眼的星星,它们仿佛都是五六岁的孩子,机灵地眨个不止,然后又在我的眼的不经意间躲进暗深的云层里去,或许片刻便耐不住地跑出来,也或许从此这一夜都不得见了——然而现在,这些我都不能见到,成都的天,仿佛夜夜都很难见到星星的。

我看见那些依旧可以从路灯的光芒中映照出一些轮廓的土坡,想起白日里那些挖土的机器一步步将之夷为平地,然后又用那些推出的土在平地上建筑起一座又一座的楼。然而我想,那么在先前,在推土机未曾开始推土,在我现在呆的这座楼未曾建筑起来时,这里或许也还是与周遭一同连着的山坡;那么在这先前的山坡上,也曾埋藏了许多的冢丘,古的,新的,破败的,齐整的,都一概地排在这起伏的山坡上。那时候,成都的天依旧和现在一样,难以见到星的闪光,山坡上密植着的树都因为风的肆虐而呼啸,却又在无尽的呼啸中抚弄着这些热闹而又孤寂的冢。

而我,此刻正坐在这些冢茔曾经位居之处,或许在这原先的坡底还深埋着一个被世人遗忘的冢,如今它只孤单地隐住在楼的基底。这座楼紧压着它百余年的冷寂——然而,我愿意它在这里现身,对着一个和它有一样冷寂的暮年人说些心底的话。

(二)

我现在依然独自坐在这间最偏远的屋子里。

倘若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比如有你在我的身边,或许你可以和我一样,看见窗下昏黄的路灯,看见不远处器具横陈着的工地,看见那在昏黄的灯光的映照下依旧忽闪着艳丽光彩的涂墙,它之所以艳丽,并非是你的眼花,它本身便呈现这样的风韵,只是大多数人在昏暗的灯光中失去了眼睛而已——但或许你也同他们一样未曾觉察出来,而只是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并又将自言自语加在了你的头上。

然而——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我一样,看见那只映在玻璃上的秃鹰了,这并非你的眼力不济。现在是暗夜,屋子外的周遭都弥漫着烟炱一样的色味,而屋子里亮着灯,充溢着光辉的荣耀和欣喜,里面的桌、椅、黑板、铁护拦,连同这灯,都一并映照在玻璃窗上。但是,我看玻璃窗时能够发觉那只盘旋着的秃鹰——你却不可以!

“这整间的屋子都不着影,秃鹰在哪里?你终究是花了眼!在这玻璃上?”

我理解你们的视力薄弱,便告诉你下面的话:

“由你所用的词我可以知晓你永远都不可以看到那只秃鹰,看到它正振翮而盘旋于其中,看到它隼一般的猛烈锐利的眼光,看到它的利爪正紧了筋的张开着,仿佛是觊觎你的心。永远不能!你永远不能看到这些了!永远!永远!——然而,因此你或许是幸福的!”

你显然是负气于我言辞的傲慢,却又假惺惺地展开你那张破旧鱼网一样的脸:

“是哪个词呢?”

“这玻璃窗!就是这四个字!倘是我,我则说你的玻璃窗,或者我的玻璃窗,然而现在我确切知道只有一种可能,即我的玻璃窗。到目前为止,这是确凿的事,你将永远不可以得到你自己的玻璃窗了,永远都见不到那只秃鹰了,永远!”我讥讽而又羡慕地向你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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