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有七、八个人举着火把追过来。“地上有血”,一个人喊道,他们在汉子躺倒的地方站定了,火光照见雪地上一滩血迹。
一个人说:“他中枪子儿啦,不会跑多远的,我们顺脚印快追。”
他们在夜色中未能仔细辨清脚印的行进方向,误将我来时的脚印当做这汉子逃遁的脚印了,遂循脚印直追远去。
我把汉子靠放在岩石边,抓一把雪粉拍打他的脑门,他从昏迷中醒来。他惶恐地挣扎着问:“你是谁?”
我微笑着和善地说:“你不用怕。我从帖木里克草原来,我叫周劲夫。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必须马上包扎。”
我在袋里翻出一条旧裤子,撕成条给他包扎大腿部的伤口。我问:“能走路吗?我扶你回去。”
汉子说:“我姓韩,名耶提木(撒拉语:孤儿),我的营地在台东合水滩。现在不能回去,马家帮的人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我说:“你流血太多,很虚弱,要找一个地方安心养伤。”
韩耶提木迟疑一下说:“那你送我去神鹰崮吧,我和丹玛叉根是很好的雅目巴加(撒拉语:朋友)。”
我搀扶着韩耶提木沿着他指示的山路摸黑上了神鹰崮。沿一条一米多宽的石阶攀登而上,中途歇了两三回,爬过七八十个台阶,才在一片昏暗的火光里看见一个小石门。
刚跨过窄石门,突然从黑暗中蹿出个小牛犊般大的黑影,向我们扑来。我大吃一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黑影已经张嘴咬住了我的左脚腕子。只听到韩耶提木轻声喝道:“卡加!”那黑影才松开了口。我定神一看,原来是一只雄壮的浑身黑毛的藏獒犬。
这时,有两个沙娃走过来拦住我们问话。我们说明了来意,一个沙娃跑去通报。
片刻,沙娃带我们转过两道石围墙,走进一个依石壁开凿的山洞。山洞内亮着油脂灯,洞窟很宽大,能容十来个人。
丹玛叉根是神鹰崮的主人,是一位四十来岁的藏民,身体壮硕,黑脸粗犷,头顶盘一根粗辫子,身穿墨绿色藏袍。丹玛叉根一边命人去喊医生,一边亲自扶韩耶提木在一张石床上躺下。
他把韩耶提木安顿好后,就问我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
一时间医生来了,不是别人,却是洛桑顿珠。我们热烈地拥抱,相互问好。洛桑马上为韩耶提木重新洗了伤口,上了药,包扎好。丹玛叉根已叫人备好了酒菜,扶了韩耶提木在石台前坐下,几个人一起喝酒吃饭。因为韩耶提木是吃清真的,所以我们都跟着吃清真。
韩耶提木说:“多亏这位周兄弟相救,不然我今日……”
丹玛叉根劝道:“你就安心养伤吧。在我这里,他马长芳能把你怎么样?”
我问:“马长芳要杀你吗?”
耶提木说:“马长芳指使沙娃们来抢我的合水滩,双方打起来,他仗着人多枪多,要把我们赶尽杀绝。现在我们守矿点的六个兄弟全部散了,生死还不知呢。”
洛桑气愤道:“马长芳也太霸道,年头他已霸占了分水岭,赶走了马阿布都,现在又来霸占合水滩,将来还会来霸占我们神鹰崮的。”
丹玛说:“我想他马长芳暂时还不敢来碰我,一是我们兄弟多,二是枪弹足,三是神鹰崮易守难攻。”
耶提木说:“那也要小心呀。马长芳的后台硬,早有独吞紫金台的野心,我看他迟早会来惹你。”
丹玛愤怒地拍着石台说:“他敢来,我奉陪到底,大家落得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有好结果。他打伤昂琼送回曲库就死了,这口气我都忍着,还没跟他算帐呢。”
洛桑说:“大哥,现在咱们还得忍着他,表面上跟他讲和,到明年沙娃们来了,再想法跟他斗。”
丹玛说:“到时再说吧。洛桑,今晚你要照顾好韩老兄,另外给这位周老弟安排好住处。”
我说:“我和老韩一起住吧,我可以照顾他。”于是吃过酒饭后,我和韩耶提木住在隔壁洛桑的洞窟里。洛桑添了些毛毡、毛毯,加宽铺盖,三个人挤着睡。洞内燃着火炉,因此很温暖。因为夜深疲倦,一夜无话。
次日早饭后,我翻出旅行袋里的衣物来准备晾晒,洛桑见了那幅《踏雪寻梅图》就展开来看,笑道:“想不到周兄还爱个画儿。”
韩耶提木靠坐在铺盖里,听见了,就向我要过来看。韩耶提木年纪约四十五六岁,瘦尖脸,留花白的山羊胡须,头戴白布帽,身穿滩羊羔皮袄。他眨着眼角布满鱼尾纹的小眼睛,仔细地欣赏摊开在两腿上的《踏雪寻梅图》,好一阵,他惊诧地说:“这幅画我好象见过。”
我笑说:“这画儿是一个喇嘛送给我的,你怎么能见过?”
他说:“不然是在梦里见过的。”看了一会儿,他又狐疑地问我:“那个喇嘛从哪里得来的?怎么又送给了你?”
我见他神色惊疑,问得奇怪,便说:“是一位江南画家去岗日错觉如寺观光时,画了这幅画儿赠给顿巴喇嘛的。他一直收藏了五、六年。前一时我离开岗日错,他就送给了我,说是佛陀的旨意。这件事我一直莫名其妙。”
韩耶提木听了,再不言语,只默默折好交还给我,若有所思地呆坐着。我看着他突变的神色,满心迷惑,也不好多问,就收了画,去晾晒衣物。然后打算同洛桑去采金点查看淘金情况。
在石门口,我又见到那只小牛犊般大的毛色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