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派人通知,何况老汉父子款待我们,食用之物全都齐备,癞师兄他们不会不知,无须再多准备。133txt你哥哥和大哥都不大吃酒,二位大嫂酒量更小,备酒作什?可是我们这几个至交好友差不多都来此地,有的虽未见面,彼此踪迹也都知道,别位同门兄弟姊妹有交情的好友并非没有,为了彼此心志不同,他们都在山中清修,独善其身的居多,尤其近十多年见面极少,无形中业已疏远,决不会在此时特地寻来。如我料得不差,今夜来客多半不是我辈中人,本领也必甚高,以敌人一面居多,否则癞师兄不会这样看重。”万芳笑说:”我方才也是这等想法,癞师兄好似有意警告,就便取笑,防备我们无意之中丢人,只奇怪来者如是敌人,还备什么酒食呢?既这等说,你和万山夫妇可借石树掩避,留心察看下面动静,我先传授旺子锁心轮的用法便了。”说完,姜飞便去另一崖角朝下窥探。
万芳因那锁心轮当中一圈可缺可圆的轮心又明又亮,舞动起来寒光闪闪,耀月生辉,又在高处,老远望去宛如两轮明月纵横飞舞,舞到急时更是奇观,恐惊敌人耳目,旺子心又太热,不忍辜负,只得在老松阴下,先把轮的用法连同师傅口诀分别传授,满拟当夜只记这一套口诀,明朝再行传授,哪知旺子聪明绝顶,一点就透,记性又好,不消片刻,非但把那一百多句口诀背诵如流,并能把双轮随意拆卸回原,随意收发。万芳见他灵慧,用心更专,越发心喜,觉着松下黑暗,又在崖顶中心,只将轮上寒光隐去,便不至于被人看出,随命旺子采了一些树叶将轮包没,就在树下传授、练习起来。
旺子没想到自己有此天资,居然一学就会,照此情势,不到重阳便可学全应敌,万芳再一夸奖,越发兴高采烈,恨不能当时全部学会,除却刚学不久,只知照本画符,不会变化分解而外,非但传一招学会一招,把手法学了一小半,有的地方并还能够照着口诀自行领会,万芳越传授越高兴,见他不到半个时辰竟有这样悟性,以后便不亲加传授,只口诀不要忘记、多用点功,也能无师自通,真比自家兄妹在侠尼花明门下初拜师时所学还要容易,不由连声夸奖,直喊:”二弟,快看这小孩有多聪明,难怪大师兄看重,连我也爱,这等美质真还难得见到呢!”这时,姜飞等三人业已看出当地形势,断定方才鸦鸣有人惊动,可是隔了这些时尚无动静,无人便罢,如有敌人决非庸手,并且明月已上中天,癞和尚所说那人理应寻来,如是自家人,来势不应如此诡秘,越想越觉可疑。
万山夫妇因听姜飞夫妇口风尚且如此看重,自己本领有限,怎敢大意,一人看住一面,更丝毫不肯放松。
姜飞看他夫妻遇事这等老练谨细,正在暗中夸好,并代可惜,忽听爱妻笑语呼喊,回头一看,这老少二人正练得高兴头上,先觉爱妻还是那么天真胆大,无论遇见什么强敌,和大嫂一样,从未见她放在心上,全不想来人如是平常,棘门三侠怎会专人送信?
就算来人介在敌友之间,甚而没有敌意,细想所说口气,也决不是什同道之交,微一疏忽,被人暗中掩来,人已对面,还不知他怎么来的,面上也是无光。当此紧张时节,偏有这样闲心,明日再传不是一样,有心说她几句,无奈多年恩爱夫妻,又不好意思和她争论,口中答应,欲言又止。后在无意之中连看了几眼,才知旺子虽是一个贫苦孤儿,但那聪明智慧竟是从来少见,又因学过几个月的基本功夫,小小年纪竟有兼人之力,两柄锁心轮也有不少分量,共总半个多时辰功夫,居然学会了一半手法,拿在手上同时舞动,无怪爱妻这样高兴,便自己遇到这样美质也必加以成全,可见大师兄真有知人之明。
他平日常说,为了贫富悬殊,不知埋没多少有智慧能力的美质,要寻人才,非从大群苦人当中物色不可。第一,这些受苦受难的人们天资之好还在其次,无论贫富人都一样,哪一等人也有才智之士,不算希奇;但是生长富贵人家的多了好些享受,和声色犬马种种嗜好,心志先就不坚,容易摇惑,不像他们聪明才智之外,无论何事,只一有了信心便知发奋,能够一心一意努力向前,极少后退之日。困苦艰难本是他们以前家常便饭,在进取途中偶然遇到艰险困苦决不在意,哪怕前面是片铁墙,只要墙那面是条光明大道,也必拼了性命穿将过去,受到挫折反更好加他的毅力胆勇,决不至于样样说得好听,慷慨激昂,不可一世,事到临头,不是逢硬就转弯,稍微吃苦先皱眉头,便是志气消沉,怕难怕险,停步不进,所以自来英雄豪杰之士都由险阻艰难之中长大等语。照此看来,所说真有道理,自己当初也是孤儿出身,后来从师发奋用功,才有今日成就,这些年来虽收了几个门人,都是一时机缘凑巧,没有仔细考察他的出身,所以成就不大,看去都是极好天资,但像旺子这样好法却是一个都无,以后真非像大师兄这样钻进苦人堆里留心物色不可。
姜飞心正寻思,忽听万芳哈哈笑道:”主人就在这里,阁下既做不速之客,业已升堂入室,怎的不晤而去?我们因见今夜月白风清,来此观看瀑布。方才见有佳客来访,正要下去,不见主人就走,好意思么?”话未说完,人已随同语声飞堕,箭一般往下驰去。姜飞知道爱妻本领比他更高,业已发现敌人,循声二看,目光到处,瞥见一条白衣人影似由下面崖洞中飞驰而出,身法绝快,发现时业已纵过下面洼地,快要窜入林中,年纪仿佛不大,急切间也看不出是男是女,穿着一身短装,背插双剑,貌相神情似颇英秀,不知怎会被万芳看破,当先追下,转眼业已窜入林内,料非自己人。见旺子拿了一柄锁心轮正要追下,万山夫妻刚刚闻声回顾,忽然想起一事,因见来人只得一个,估计万芳能够应付,忙将三人止住,说:”你们对敌尚差,不如留在这里,使敌人不知深浅,做一疑兵,我去看看就来。”说罢接过旺子手中锁心轮飞驰而下,也不追赶万芳,先往下面洞中赶去。入洞仔细一看,前点灯光业被来人剔亮,那当作桌案的山石之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压着那两根判官笔,情知有异,拿起一看,来人业在洞中停了些时,并还酒足饭饱,留谢而去,不禁又惊又怒,料知来人不止一个,匆匆回身又往上赶。刚刚纵上崖去,便听隔崖有人老声老气地喝道:”我当作是块老姜,原来还是一块嫩姜,明知客人要来拜访,故意避开,偏又没有眼力,我们扰了你一顿,早晚还情,何须这等小家子气?如觉心痛,你只将我追上,我便认输算还如何?”
崖脚一带原有数十丈方圆,那人口音时东时西,听不准人在何方。姜飞断定那是一个劲敌,有这大片山崖挡住,就此追赶必和捉迷藏一样,不能一举追上,反被对方取笑,照他这等口气,轻功定必好到极点,并还深知自家底细。心想,自离师门从未丢脸,此人不知是何来历,休看故意取闹,洞中一物未失,只将留到明日吃的酒菜吃去一些,并还把杯筷残肴收拾干净才走,也许有什不曾见过的高明人物故意取笑,否则癞和尚不会这样口气,来人也不是这样做法。于是格外郑重,并未出什恶言,一面留神查听人在何处,一面察看形势高低,如何才可把人追上,口中笑道:”朋友,区区薄酒粗肴,本为待客而设,何值一提?听你声口也是一个年高有德的人了,如何对人这等矫情?我姜飞虽然年纪不大,也是半百的人,早已没有火气,尤其自从恩师远去海外,始终守着他老人家不把事情弄清楚决不倚仗师门传授盛气凌人的话,除非真个遇到穷凶极恶之徒,便受点闲气,吃他一点亏,也都付之一笑,决不放在心上。听你说话不像相识,双方素昧平生,无冤无仇,至多看我夫妻不得,或是受了小人播弄,都可当面明言,只你有理,随便叫我怎么样都行。真要有什仇恨,这样藏头缩尾也不是事。我夫妻寄居在此,并未和人动手,也未有什事情发生,只今朝在一师侄家中遇到当年武夷山在我手下漏网的恶贼黑老,未等相对他便逃去,此外虽然还有两个对头,也都不曾交手。天明前并经双方议定,要到重阳那天来此玉泉崖顶一决胜负,你如是他约来,不等约期,和黑老一样,装不知道,先试一下,那也由你,否则明人不做暗事,便请过来见面一谈如何?”
说时,姜飞本在暗中倾听对方动静,为想万山夫妇知道,好有戒备,语声甚高;后又觉着那崖兀立壑旁,三面均是空地,对方除却仗着身法轻快,不等绕往前面便先逃走,决难逃脱自己目光。正准备对方再一答话,立时绕纵过去,只看出人在何处,自信内外功均得师门真传,从小到老功夫没有断过,无论如何也能追上。说完不听回音,话已出口,其势不能显出情急之状,心方奇怪,万山夫妇均在上面,有人在彼发话,断无不见之理,何况还有一个旺子,更是胆大疾恶、耳目灵警的小孩,怎会一言不发,是何原故?
略微一停,忍不住笑道:”朋友,你真个要我寻你请教不成?”边说边往前走。
刚刚绕到崖的中部,打算冷不防斜纵过去,看出人在何处,是什来路,相机应付,微闻崖顶上面万山夫妇低声说笑,大意是说,人已走远,姜师叔怎还不知?同时又听万芳遥呼:”二弟快来!”回头一看,正是爱妻和方才白衣人并肩携手由林中走出,双方说笑甚是亲热,正沿着林外浅坡往梧桐冈那面走去,料有原因。心想,芳姊怎会和生人这等亲密,照此情势,崖。那面发话的老人就非自己人,也非存有恶意,且喜方才答话没有伤他,这老少两人明是一路,此老必有惊人的轻功,与其追他不上,相形见绌,不如先见这少年,问明来意再作打算,免得疏忽只有更好。念头一转,立朝万芳追去。
姜飞刚一举步,白衣人已和万芳分手,如飞往梧桐冈那面驰去,月光之下宛如一枝银箭,端的快到极点。小的如此,老的可知。忙喊:”芳姊,快请这位尊兄留步,容我一见!”万芳已回身迎来,见面笑说:”你当他是男子么,这等急法,也不怕人笑话。
他父女三人早就来此,方才乌鸦便她妹子归途不知何事惊起,其实旺子刚把锁心轮取走,他们便到洞中。这位老先生虽有神偷之名,性情也极古怪,但比昔年怪侠七指神偷葛鹰做人还要干净,从不专为自己衣食偷盗,偷起来,一出手就是大的。今年业已八九十岁,以前本未娶妻,直到六十岁上,无意之中救了一个强盗婆,业已四十多岁,不知怎的非嫁他不可。他先不肯,后因人家连在暗中帮他几次大忙,又服侍他一场重病,最后当面明言,问其是否嫌她再嫁,老头子不好意思,方始答应。婚后光阴却极美满,老两口恩爱已极,又隔十年连生三女。到他大女儿二十岁上忽然洗手,由此江湖上才无什人见到。
此老眼皮最杂,什么人他都认得,和铁大哥也有交情,只和我夫妻同门有限数人不曾见过。此老一向偷富济贫,虽做得没有铁大哥道地,只会施舍,没有别的方法,但他平生所得不知多少,只管挥金如土,自家夫妻仍能以力自给,决不把偷来的不义之财供他私人享受,平日生活十分清苦。直到近十来年洗手期中,仗着全家老少五人都是极好功夫,比常人多出好大人力,心思又巧,除读书做官而外,士农工商他倒占了三门。所生三女大的已嫁,这两个都是男装,从小便未穿耳缠足,什么行业都做,日子过得反比以前舒服。只为天性慷慨,辛苦所得的钱遇到苦人仍是随手散尽。
”这次他为昔年有一老友临终以前托他照看后人,说过几句托孤的话,特由川东辗转寻来,并非与贼同流合污,只想将这两个故人之子引走。不料这两个小贼刚刚出道便与下流为伍,仗着一点家传本领,竞不肯听他良言相劝。此老明知这两小贼再要执迷不悟难免身败名裂,当时负气走开,心仍放他不下。他父女本来带有路费,足够应用,只为棘门三侠形踪隐秘,和我夫妻一样,他父女不曾见过。癞师兄却深知他的来历底细。
昨夜大雨同住一店,父女闲谈,无意之中一句戏言引出事来。癞师兄自知他那怪相江湖上到处传说,恐被对方认出,不曾露面,又想试试此老为人是否与所闻相符,先令哑师兄将他盘缠骗去一半,他父女还不知道,随听人说,那两个故人之子和三凶两怪一起要抢张家,事前业已得到一点风声,知道苏、李二贼和铁师兄寻仇,约在这里拼斗,但不详细,也不知这两起凶贼并非一路。因其对友热心,惟恐延误时机,匆匆赶去,连早饭都未吃。不料行至中途,癞师兄两次与他作闹,又将他钱包偷去,闹得分文皆无。先想寻到两个小贼再作打算,劝开之后中途口角,一怒而去。
”事有凑巧,由店中起身时,她两姊妹所带的钱先被哑巴师兄骗去,老的再一失盗,父女三人分文皆无。先不肯偷,后来实在无法,她两姊妹再三劝说,这里大户只有张庄这两三家,本可手到取来,无奈最大的一家已与贼党勾结,我们又是洗手多年,偷他少的不值得,如偷大的违背前言,不如寻一小康之家,索性明言相借,将来加利送还,何必受饿,吃饱再寻开玩笑的对头。刚商量好,快要起身,忽有土人送来一张纸条,激了他几句,底下却又恭维,说他父女人好,果然不愧神偷侠盗,名实相符,并说日里连骗带偷,两次借他的钱,天明以前必可奉还,不少分毫。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