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统万的争夺战,一天握在大唐军手上,与无定堡和鸡鹿塞守军成三角形铁阵,欲夺无定河控制权的狼军,将陷腹背受敌的困局。
龙鹰的地底河之行,正是觑准时机,发挥此铁三角的威力。
在猛狼石长时间观察下,龙鹰对默啜的实力了如指掌,认识到与之对战沙场,大唐边防军必败无疑,加上他们亦只是多赔数百人进去,多杀对方几千人,却无力逆转胜败。
故此“上兵伐谋”,须以智取,而非力拼。
狼军总兵力十二万,能投入战争去的在九万人间,其他是从各族掳来的少壮,充当兵奴,负责后勤、运送各类劳役。
因此,勿小看作先锋部队的三万人,若与咄悉匐的五千军会合,兵力将达三万五千之众,比之默啜的主力军,只少两万人。能否击垮默啜,又或使默啜知难而退,就看在默啜抵达前,龙鹰一方能对莫贺达干的部队造成多大的损害。
时机出现眼前。
莫贺达干是一错再错。
平心而论,实很难怪他,莫贺达干的问题出于对守统万鹰旅的不认识,龙鹰一方胜在对敌人的实力和处境,明察秋毫。
当然!
莫贺达干造梦未想过,龙鹰一方可通过地底河,脱围往外召援。
第一个错误,是莫贺达干立威不成,反痛失大将,老羞成怒,于准备不足下,悍然对统万发动全面猛攻,导致排车阵被破,惨尝初战失利的苦果。
莫贺达干若知机收手,返南丘后重整军容,好好休息,一边遥距监视统万,那时孙武复活、诸葛武侯重生,亦将一筹莫展。当准备十足,卷土重来之时,将是统万守军末日的来临。
偏是他不肯罢休,又有谋士如狄高寒者献上破城妙计,在报仇雪耻和好大喜功两种心境的催逼下,竟恋栈不去,令战线大幅延长,形成首尾难顾的局面。
坦白说,龙鹰比任何人更不想进入地下河道,只是别无选择,因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下面的天地如何幽闭恐怖。
与法明从地渠潜往东宫意图行刺李显后,龙鹰早拿定主意,以后不再爬渠,那趟从地底河到拿达斯要塞是被逼的。现在要钻的地下河洞,当然不可和奔泻的无回峡相比,幸好在落入井底水里的一刻,他感应到一线生机,心情立时大为改观。
龙鹰没入与井底相通的地下河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他晓得送行的一众兄弟人人担心得要命,不得不装出信心十足的模样,而事实上他确有一套没办法里想出来的妙法,就是将自己的命运,也等于所有人的命运,付托于“魔种”。
下一刻,他已在地底注满水的岩洞辛苦地摸索、前进。
离地面不过三、四丈的距离,却已令人生出远离人世、孤独寂寞的沮丧情绪。换过是别的人,不论意志如何坚定,在狭窄、崎岖、岩巉,如无数地穴接连延展,高低起伏,宽窄不等,名副其实“暗无天日”的注水地道匍伏爬行,前路茫茫,崩溃只是个迟或早的问题。
龙鹰得魔种独厚,思感如蜘网般无隙不窥的伸展,先一步探索可供穿越的洞道。脑袋穿得过便成,身体则可运功改变,伸缩自如,配合环境。
他奶奶的!
这绝非如无回峡般的地下河,水只是从更深处渗出来,有穴可走纯属幸运。在洛阳东宫的地底渠里,不论如何窒闷幽闭,总晓得有一定的尺寸、宽窄,眼前只可感觉、不可见的“通道”,事实上是地底土石层被地下水侵蚀冲刷形成的罅隙破缝,没任何方向上的保证,亦不到你作主,只能依势大致上朝南推进,但十来丈后已完全失去方向的感觉。
龙鹰从外呼吸转为内呼吸,体内能量生生不息,道心退藏,希望魔种能出来主事,只恨偏在这个最需要他老人家的时刻,魔种只以平常的方式对他支持。
钻过一条长达二十丈、往下走、尚算通畅、半满水的狭道后,来到一个岩洞里。
在这以他一双魔目仍睁眼如盲、潮湿封闭的黑暗世界,绝不可“怀念”地面上的天和地,更勿去想上方的泥石会否大幅塌下来,那将令他失去深进的勇气。
此时唯一支持他的,是在前方远处某点生机,是魔种独有的感应。
龙鹰在这个没去路的洞穴里站起来,冰寒的水浸至膝盖的位置,首次考虑该否认输掉头走,这个渴望汇成势不可挡的冲动,绝不诉诸理性,要他费很大的劲方能硬压下去。
眼前看似没有生路的地域,恰为他和众兄弟的唯一生路。
恐怕没人想过,一场关系到两国兴亡的大战,竟是由地底下的洞穴决定。
他的内呼吸并不能永恒地持续下去,与他的魔功和体能挂钩,如不能在耗尽前从海流兔河的河床破上去,一切休矣。
压下掉头走的强烈欲望后,还要压下从深心涌出来对此封闭世界的厌恶和恐惧。
就在此心里两个互相冲突的想法激烈斗争的当儿,一股莫以名之的庞大能量,从无而至,贯满身体每一寸的地方,思感如脱缰野马,不受控制的朝前肯定的延展,他生出颠倒的奇异感觉,仿如骑上了这匹思感的野马,只要能将其驯服,他再非以前的龙鹰。就像深海的鱼儿,首次离开海底的深水域,冒出水面看到一个超乎想象、广阔无垠的陆上天地,看到水面上的蓝天。
明悟在心里如晨阳之初升。
他面对的正是“道心”和“魔种”融合的关键时刻,在极端的压力下,“道心”清楚纯凭“魔种”已不足应付挑战,必须骑上“魔种”这匹野马,携手合力,闯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