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
于是又是一阵压不下去的惊嚷。
声音一道道传进一门之隔的包厢,程放几人面面相觑,倒是忍不住笑了,就也开始打趣乡巴佬:“多亏有你,叫我几个乡下人开了眼。”
“可不是嘛,我一个实打实的镇里巴人,也是头回见呢。”
“是吗,你从前没见过?”
“对,这场面够记一辈子了,多亏了你们!实在荣幸之至。”
也不知打的什么哑谜,几个俱都笑作一团,唯话题中心那两个隔案相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此时戏班子唱到楼下,京腔一起,满大街咿咿呀呀的跟唱,瓷行几位老板着实没见过,跟着扑到窗边去看戏,一边看还一边夸他今年选的班子好,瞧那一个个的身段,多风流呐!
《打渔杀家》的剧目也极为应景,水浒梁山,那叫一个豪气干云!
“徐少东家,你就是梁山里隐居的谋士吧?”有人笑着调侃。
徐稚柳静而不语,伸手去拿桌上的茶,不想另一只手比他更快。
“茶凉了,我叫人上壶热的吧。”
那少年低垂着脑袋,并没有看他,只是朝外吩咐了一句。
此时移门打开,外面一水的人头,眼巴巴望着里面。
徐稚柳这才醒过神来。
他这一整晚想着安十九的反常,多少有些心神不宁。加之晚间暖窑神祭祀时,宗族长辈们齐齐到场,他忙得脚不沾地,还被灌了不少酒。
本来这一场兴致缺缺,无心赴宴的,不想竟有意外之喜。
他听说过“梁佩秋”这个名字,春华秋实,落叶知秋。取名之人为他佩上秋光,想必对其寄予厚望。
他也知道“小神爷”有多厉害。
奇怪的是,景德镇并不大,两人又是同行,平日三窑九会大小事务不断,他常能与王瑜见面,和王云仙也碰过几回,却偏偏从未见过他。
听人讲他不擅交际,也不好应酬,故而两年间,听着他越来越多的事迹,在一种近乎素未谋面的遗憾中,却越发地想要见他一面。
没想到,就这么不及防地见到了。
小二很快送来热水,梁佩秋略顿片刻,提起壶柄为徐稚柳冲了杯新茶,双手捧着送到面前。
徐稚柳当真受宠若惊,忙起身接过,再三道谢。
梁佩秋说不必,又道:“听闻龙缸之事,很是敬服。”
“不过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倒是小神爷的大名,我早有耳闻,冒昧问一句,你如今与安庆窑是签了长契?”
梁佩秋摇头:“我与师父没有契约。”
“嗯?”
“师父曾经于我有救命之恩。”
他这么说,徐稚柳就懂了,正如他和徐忠也没有任何契约,不过收留的恩情大过任何纸契,何况救命之恩。
他在安庆窑,同他在湖田窑,想必是一样的。
如此,倒有些可惜。
众所皆知,一件瓷器好不好,其宿命皆在窑内。湖田窑没有梁佩秋这样的把桩师傅,之所以巨型龙缸能烧成,仰赖的是前面数十道工序的丝丝入扣和近乎严苛的工艺要求,加之重金之下聘请的业内首屈一指的窑口师傅,齐心协力方才能成。
即便如此,也失败过多次,砸碎了不少次品。
不比他,一眼就知道好坏。
这样一个人,如若能以契约聘回湖田窑,兼之这些年来他为湖田窑提拔的管事,即便三不问如徐忠,再接过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差乱。
届时,或许他会愿意放他离去吧?
可惜了。
“倒不知道你和王大东家之间还有这份渊源,之前没听他对人提起过。”
外间都当瑜捡了大便宜,原先将梁佩秋收为徒儿,是想培养他当画坯工的,岂料他某一天走过山头,就被发现了神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