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之后,贵族们终于谈妥了所有的话题。只听得几声呼唤,那些侍从重新围拢起来,然后又迅速散开——这一次,他们带着猎犬四处寻找猎物去了。
维克多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慢慢地靠近贵族们站立的位置,慢慢地,无声无息,脚步十足地轻盈。他今天穿的衣服是暗灰色的,如同这里的树干与地面,外边还用森林里的泥涂抹了一遍,连脸上也不放过。一切都好似回到了他一个人在山里打猎的时候,谨慎,小心,靠近猎物的同时隐藏自己,收敛杀机。
公爵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迪尔列上了死亡名单,他甚至不知道有人想要刺杀他。周围虽然站着数名拿着盾牌的侍从,但那只是一个传统。政治暗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佛伦斯了,上一位死于暗杀的领主是三十年前的克拉苏斯伯爵,主使者哈劳斯伯爵被先王的一纸诏书免去了王国贵族的头衔,然后败于周围领主的围攻,死于克拉苏斯伯爵家的一名忠心的仆役手里,死状极惨。
所以当维克多的弩矢射进克尔加拉德公爵的脖子的时候,无论是一旁的侍从还是公爵边上的贵族,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的反应至少慢了三秒。
“有……有刺客!”
有过战场经验的侍从们立刻就朝着弩矢飞来的方向追了过去,但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克尔加拉德公爵就这么死了,无声无息,十分不名誉。
但这只是开始。
………【第九十九章 拨开云雾】………
维克多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衣服和身体搞干净了。这很简单,找一条人迹罕至的溪流就行。索兰特如同往常一样不在,屋门紧锁,门口有治安队的人看守着,个个神情严肃。
“你们一会儿会更严肃的。”维克多心想,带着弓箭进屋去了。任务已经完成,那五百神恩已经归他所有。不知道为什么,公爵的死讯还没有传回佛罗伦蒂诺城中——维克多可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就彻底甩掉了那些循着蛛丝马迹追踪的侍从。
他回到屋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将打来的猎物随手扔到一旁,然后站在窗口静静地望着。贵族区的街道和往日一样,不时有行人从门口走过,走向商业区;又有治安队的人来回巡逻。没有混乱,也没有任何大声的议论,甚至连驻足小声的议论都没有。显然,消息还没有传回来——至少没有传到贵族区。
趁着这个时间,维克多重新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行动流程。他出城的时候是带着长弓的,很多人都看见,也可以证明,这毫无问题。进森林是在行动之前几个小时的事情,没有人跟踪,也没有人能说清他的行迹。至于刺杀与奔逃,身后的那些人根本就没有看见过维克多的背影,全凭些地上的痕迹一路跟随,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
加上维克多隔了那么久才慢慢转出森林,从容不迫地拎着两只肥硕的兔子慢慢走回城门,再不慌不忙地走回贵族区,一路上神情十分自然,仿佛刚才真的只是打猎一般。
“似乎是没有什么问题了。”维克多心想,“唯一的问题,就是克尔加拉德公爵的死究竟要怎么解释。”
一位公爵,而且是一名在元老院里颇有些地位的公爵被刺杀在佛罗伦蒂诺城外的森林之中,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轻易收场的。认真起来的话,那一天所有在公爵外出时不在城内的人都会被挨个排查,说不定全城的人都会被排查一遍。维克多上弦的时候是用厚布裹住手指的,而那厚布已然化为无数尘埃随风而去,所以根本不担心猎犬的鼻子会带来什么麻烦。但若是排查到维克多身上,总还是免不了麻烦——一个恰好出城的神射手,怎么看都有些嫌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维克多却始终没有等来预料中的那份混乱。他忍不住微微探头出去,朝商业区的方向张望。从这个距离上看,也没有什么变化。
克尔加拉德公爵就好象并没有被他刺杀,又像是从未出现过。
太诡异了。
维克多忍不住看了一眼被自己扔在床上的折叠弩。现在这柄折叠弩已经被收了起来,如同一根短棍,静静地躺在维克多的床铺上。只要维克多想,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被他塞进被褥下面,外边还看不出任何破绽。
“这是个麻烦的东西……”维克多皱起眉头,“现在去神庙?”
似乎不太现实。万一突然全城戒严什么的,身上带着这个玩意儿就什么也说不清了。维克多并不知道刺客被抓住后的下场,但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至少也是被严刑拷打什么的——主谋是谁?这不能说啊!
等等……维克多听见了些什么。他将那柄短弩塞进床底,快步跑出了房门。远方似乎有什么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响,然后趋于平淡。消息如同波浪一般传递过来,贵族区的深处有清脆的马蹄声响起,伴随着有远及近,不断重复的宣告:“叛逆佛罗伦斯。萨拉尔特。克尔加拉德勾结巫师,妄图颠覆王国政权,已被阿萨辛诛杀!”
维克多走出院门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骑士打扮的人擎着绣有王室纹章的旗帜在路上奔驰,高声宣布这个惊人的消息。在他身后,另有一群士兵井然有序地在各家门口张贴告示。当告示贴到索兰特骑士的府邸门口时,维克多凑上去看了看。内容大致是一些克尔加拉德公爵的勾结巫师的证据,有五条,很详尽。还有王室对克尔加拉德家族的处罚——当然是一撸到底了。事涉巫师,没有情面可讲。
维克多看的很慢,半读半猜。那些证据在他看来似乎都很有道理,但应该都不是真的。如果这位公爵大人真的勾结了巫师,那迪尔一定说明说的。倒是阿萨辛……告示上说阿萨辛的人是擅自行动,然后向国王陛下递交了一份关于公爵的罪状。这种事阿萨辛经常干,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阿萨辛?”维克多挑了挑眉毛,想起了艾诺镇的那一对姐弟,“这么想来,阿萨辛背的黑锅可能还有很多啊……”
整条街的人都被惊动起来了,商业区那一边也重新喧哗了一阵。贵族或者侍从们出来看了告示,有的匆忙回去通报,有的带回去通报,还有的站在原地,与左右认识的邻居就地攀谈起来。维克多听了一阵,大多是感慨,少数是愤怒。维克多知道这一片基本上都是新贵族,沉吟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家门。
现在可以去把短弩还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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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维克多的再次拜访,神庙负责接待的学徒与之后为维克多引路的主祭都没有什么惊奇的表情,甚至连多问一句也没有。维克多也不耽误时间,将短弩还给迪尔,什么也不问,就这么一低头,打算告退出去。
神要干什么事情,那就让他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