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惜春也只得安慰她,却又听探春面上的泪痕更浓了,声音亦有些打颤,道:“林姐姐你在这里,许多事情都是不知道的,如今薛家被抄,老太太便知来日咱们贾家亦不能躲,因此将那素日梯己都拿了出来,央着姑妈在铁 寺一带置办了一些祭田和庄屋,只求来日那些无罪的,能有个容身之所罢了。”
黛玉轻叹道:“姥姥是过来人,见识了多少的风浪,虽然说不在意,心中却是放不下的。如今后辈子孙吃喝玩乐,却叫老人家忙着退步抽身之地,倒不知道这天是什么样儿的了。”
探春紧瞅着黛玉,目光中由着三分哀婉,道:“是啊,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又怎么能不理什么呢?我原本只道老太太真真是对那里寒心了,此时却方知道不过就是面儿里如此,心里还是掂量好了去处。这才是老太太,吃得苦,耐得富,退步抽身之地,想得好妙!可是,”
说着不由得痛苦起来,更若那水缸里一枝娇嫩的荷花,凝结着淡淡的露珠,令人不胜怜惜。
“可是,四大家子已经缺了一角,来日的大难已是迫在眉睫,老太太
含辛茹苦为的是替谁打算?还不是为着他们?可恨他们竟还算计着老太太的那点子梯己,算计着姑妈,今儿大老爷来,威逼着姑妈,撒痴撒泼的,哪里还是一家子长辈的体统,要不到五千银子就是不肯离开。”
说着话的时候,却是一条洁净的手帕放在跟前,探春拿来拭泪,抬头看时,却不知何时,那高桥云鹰竟站在跟前。
手帕上有一阵淡淡的樱花幽香,让探春的俊脸火辣辣地热了起来。
黛玉虽听过高桥云鹰的名头,却是初次见到高桥云鹰,但见他虽是东瀛人打扮,却是身材高瘦,双眉飞扬入鬓,一双眼似明星生威,天然一段富贵气态在周身流转不定,只是面色冷肃了一些,倒和雍正仿佛。
探春面色红红的,只呐呐地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高桥云鹰瞪了一眼兀自戒慎的雪雁几个,才冷冷地道:“你在这里。”
探春华容苍白,尤带泪痕,却涌现了丝丝的红晕,更形娇羞无限。
黛玉也并不问其中缘由,更不问高桥云鹰怎么来了这里,只叫人端了水来服侍探春洗脸。
探春忙到了屋子里梳妆,换衣裳。
惜春这时方轻叹道:“素日里见着三姐姐不让须眉的,可是这心里,她比我可是放不下那里的。”
说着掰下一片花瓣,轻轻地吹到了半空中,道:“好几次我都见到她是夜间哭醒的,每每月下的时候,若空有圆月,也能见她和月娘娘祈求一家大小平安。”
黛玉听了亦看向屋子,叹道:“一家子亲骨肉,岂能真割舍而下?这三丫头看着刚硬要强,心里却是极软。她比不得我合家在外,也比不得你哥哥嫂嫂威风八面,她心里只是惦念着姨娘和环儿罢了。”
惜春冷笑了一声,道:“若果然是一家子亲骨肉,我倒也是割舍不下的,只是这样的人家,给我我也不要,我才不可怜他们,也不在意他们!我只在意对我好的人罢了,我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儿家,何苦叫他们那染缸似的带累了!这三姐姐也真是的,如今奶奶不在那里了,环儿也是有能为的,姨娘将来自然也好的,何苦还这么惦念着。”
黛玉端详着惜春虽娇俏却冷僻的面庞,随即笑道:“虽然听着你这话似是不近人情,但是细细想来,却也有些滋味。”
惜春立即笑道:“阿弥陀佛,好歹是句公道话,昨儿个二姐姐还说我不近人情呢,可见林姐姐是解我的。”
探春此时已经姗姗而来,换了一件嫩黄色的衣衫,更显得俊眼修眉,神采飞扬。
黛玉和惜春却在高桥云鹰的面上,见到他眼中深深的怜惜和眷恋。
黛玉便推惜春道:“好端端的,你们姐儿两个怎么到了我这里来了?”
探春方道:“你自搬到了这里,也不大回去,老太太日日念叨着你,如今老太太一个儿又住在铁槛寺里,在者我们也知道林姐夫是出门了的,因此接你一处到铁槛寺住两日。那里是城郊,比城里凉快。”
黛玉听了便笑着指着她道:“你一个儿来也罢了,怎么把你们家的也带了来?倒叫我们家的雪雁雪鹰几个戒慎了半日。”
提出脸上一红,伸手欲推黛玉时,缺给雪雁挡住了,道:“三姑娘,我们姑娘如今可是双身子,小心一些。”
惜春探春听了都是一愣,面有喜色,唯独探春啐了一口,道:“亏得你是有了哥儿的人呢,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时候,也贫嘴烂舌地学了一些市井取笑,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
惜春快嘴地道:“林姐姐,你快生个姑娘罢,姑娘贴心的。瞧瞧如今里,姑妈那么个人儿,姐姐又是这么个人儿,来日我这个小侄女必定也是仙子一般的模样,我可是迫不及待要抱着她教她叫姨妈了!”
黛玉也是一笑,吩咐人带了衣裳等物,又命备了车轿,要去铁槛寺陪陪贾母。
一色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