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眼前的他,可能真要等到做梦见到老鼠,头脑不清不楚,他才能毫无顾忌地上门找我,表现得像个可靠又随叫随到的男人。
我沉默,他就跟着沉默,明明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了,他真正跟我说的话,反倒越来越少了。
叹了口气,我出声问他:“你说我半夜十二点逮老鼠?那老鼠跑了,我犯得着去找你吗?你动脑子了吗?我拿心电感应通知的你?”
我说完了才发现自己语气恶劣,野人微怔,到现在他都觉得那梦就是现实,所以气势汹汹而来,没穿好衣服、没穿鞋,一鼓作气来砸了我的门,满世界里找老鼠,满脑子都是某人被老鼠趁乱行凶的模样,可能,他真的没有想过其他事。
现在两人对峙,“老鼠呢?”我问。
“……”
“找没找到说句话啊!”我大声。
野人回过头,伸手指了指,那指向,正是我藏了个男人的房间。
所以现在我明白了,这人半夜灵感互至、偶得一梦,也不是没有出处的。
他站到我面前,挡住光,我知道他很高很瘦,但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带给我压迫感,现在明白他以前都在我面前扮兔子,内心强大,外表却驯良可欺,即使再瘦,骨瘦如柴都好,穿上衣服盖着就不显得单薄,他不是单薄弱质的那类人,野人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场,明明压抑,却偏偏能让我觉得如沐春风,那大而圆的眼眸子,那小鼻梁子,小嘴巴子,奶油一般细腻而温白的肤色……我看我是陷得太深,没救了。
其实他现在衣冠不整,没什么风神俊秀可言。
野人慢慢推开我,我让出一条道,进了内室,他自然就看见老实坐在我床前、正准备着要给我扎上两针的徐夷徐神医。
这礼法道德观还是该有的,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理不合。
野人看到徐夷时楞了一下,我跟上来,从旁小声解释:“那……那我跟你说过,我约了徐夷通宵斗地主……还问你……参不参加……”
所以才会这么巧,徐夷发现沉迷于斗地主的我竟然中暑了,牌打到一半,我“哇”一声就把新吃的点心宵夜冰红茶绿豆汤,一口气全吐到了神医身上。
因此徐夷身上粉蓝粉绿,白白的胳膊细细的腿全露在外面,是穿了我的T衫加大裤衩。
而这一幕,一个男人悠然坐于某某少女的闺房,冉冉清淡的焚香,忽明忽暗一股子暧昧味的火烛……任谁看了,都该想歪了,想远了……
野人进了房,徐夷自然也回过头,当他那瘦得跟木板子似的胸膛正对我与野人,不单野人怔了,我也怔了。
怪不得野人满世界找老鼠,又比划老鼠爬到我床上,现在我床边可不正坐着只老鼠——一只大大的米奇老鼠头,正印在徐夷的胸口上,冲门边的两人咧嘴傻笑。
这回我彻底明白了,野人为什么会没头没尾地做怪梦,因为我白天刺激过他,本来通宵也就是说给他听的,让他知道我这个人胆大,没了他什么都干得出来,和个男人过夜,过成什么样,我不敢保证……他却可以自行想象。
谁都试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现在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徐夷收了东西准备走人,野人却在屋子中间把人拦了下来。
“药箱……”野人的声音怪怪的,看着徐夷手中提着的药箱,哑声问,“……你病了?”
当然,这话不该是这样问的,即便野人面对着徐夷问“你病了”,但那个“你”,真正指的,却应该是我。
有意无意中,他已经把对我的关心与无微不至缩减到最小化,确定我人事不知了,或许他会摸摸我,多看我两眼。
只是这一次,他的这种虚伪太过明显,即使完全不能忍受我跟第二个男人呆在一处,表面上看,却还可以妒意不形于色,像他可以冷眼旁观,平静又自然。
野人与神医对站着,其实徐夷不比野人矮,只是这个小农出身的男人太病弱了,连穿我的衣服都能招风有余,因此野人面前,就更突显了一方的纤细,另一方倒成了伟岸。
神医答:“孙青山吃多了……”我差一点跳起来,这太破坏我形象了!这还是当着野人的面给我断症!!
“中、暑……!”躲在野人身后,我狠狠瞪徐夷,无声比着口型,想让他把话给我改回来。
徐夷倒是瞥了我一眼,眼也没眨,直接说:“吃多可大可小,暴饮暴食……与不思饮食……并无……差异。”
野人当场脸就白了,我在后面冲徐夷大竖拇指,这人太什么了……太点睛了。
因此神医脸上浮起一线薄笑,身为大夫,他不好说谎,但身为大夫,他可以瞎扯。
其实我很想提醒他,再加几个毛病,不然描述成不治之症,看野人如何反应——但想归想,野人多半是不好骗的,就算真被骗倒了,收场就更不好收了。
神医针也不扎了,提着箱子,春风得意地走了,而与他前胸的米老鼠不同,他裤衩的后屁股上,是经典怀旧的卡通形象、大脸猫的好朋友——蓝皮鼠。
野人以前常穿的套装,就这么被神医穿着走了,我很难想象,野人心里作何感想。
“那个……”我回过头,野人低下头,手抬起来,到腰间系得松松垮垮的带子边一拉,衣服便开了。
我吓一跳,他脱去身上唯一一件灰黑色外衫,衣服顺着他的背滑到地上——就这么宽衣解带了?我不相信,野人怎么可能这么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