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
舒书在小院后厨煎着药,说是后厨,就是个临时加了炭火石头,组了个小炉子熬药的小耳房。苦味在整个偏房蔓延开,呛得舒书捂着鼻子直咳嗽。
自富察答应那日与舒书挑明之后,像是又病倒了,期间倒是有太医来开了药。这愈发让舒书肯定,富察此人,还留有不少秘密和人脉。自己说不定很有可能是她复仇计划里的小棋子,若是承了她的恩情离开景阳宫,将来,她不但面临被她驱使的境地,还会打上富察一派的标签,再被富察氏的仇家针对。
若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宫女,自会对她感激涕零。可惜她是21世纪来的舒书,异世而来,本就比常人更加谨慎戒备,更别说还看过不少宫斗剧。
平心而论,在这个像是被众人遗忘的角落里生存,倒是要比门庭若市的其他各宫更合舒书的心意。她不习惯与别人同住,更不习惯被束缚。看上去待人应事大方得体,可实际上根本不大愿意和不相干的人打交道。
但是不可能真的一直这样下去的。这里虽然只有她和富察两个人,富察还一直病卧在床,她也没有严格的上值下值时辰,一般伺候着富察用完一顿膳就能自行歇着会。
可到底还是牢笼,到底还是充盈着人心的博弈与算计。爬不上去,就永远是草芥。
舒书累得慌,又不得不跟着绕这心弯子。
端着药服侍富察玫月喝下,看着人又沉沉睡去。舒书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时辰该去取午膳了。
御膳房。
“姐姐,你来了。”李钰已经小跑提着景阳宫的膳食到她跟前,递上食盒。
舒书这段时日来得多,倒也和李钰越来越熟稔了。有时候,李钰会偷偷藏下些新奇的吃食,专程溜到景阳宫偏门给舒书。舒书也会在来御膳房的时候,暗中惩治几个欺负了李钰的宫人。
表面的善意和真挚的关心,舒书还是分得清的。她也渐渐把李钰当作了她在这个世界自己交的第一个朋友。
李钰永远记得,那天舒书咬着手中的一块栗子糕,对他笑着说:“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他仓皇地低下头,掩住眼眶里的泪珠:“承蒙姐姐关照。奴才怎配与姐姐做朋友?”
舒书倒是觉得奇怪,她是冷宫宫女,听上去前途还没李钰来得好呢。就算是原本的家世,也不是多显赫的千金格格。宫女和太监,不都是这封建大制下的底层人。可李钰的态度,一直把她当什么尊贵的人物一样,让她总是觉得惶恐。
“姐姐这不就快去尚衣局当差了?总有一日,是和奴才不一样的。”李钰重新抬起头,白皙清瘦的脸上带着真意的笑。
她自己不知道,在第一日看到她与方嬷嬷对峙的眼神,她字里行间吐露的见识本领,就已不是普通宫女了。
提到尚衣局,舒书恍惚了一下。她不能就这样被认作富察氏的人,可这是目前脱离冷宫的唯一机会,到底该怎么办?
李钰被叫走去院子里搬瓦罐了,宫里每年一次的瓦罐腌菜,是膳房特色。
舒书提着食盒,也准备离开。
“舒书姑娘,舒书姑娘!”身后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舒书回头,一个眼熟的小太监,还是没认出来。
“姑娘勿怪,小的王有全,是二爷身边的贴身太监,咱们半月前那日见过的。”王有全弯腰恭敬道。
别人不知,他日日在二爷身边待着,对二爷的心思念头也能揣摩个几分,自然不会还如对待平常宫女那样对待舒书。不过刚才,若是他没听错的话,舒书姑娘旁边那个小太监说她要去尚衣局当值了?
这突然的恭敬和热情,舒书有些无所适从。可下一瞬,计上心来。
她弯起一个明媚笑脸:“王公公,您这是?”
“奴才来替二爷取膳。看到了姑娘,来跟您问个安。奴才无意探听,不过,您以后这是,不在景阳宫了?”
舒书垂下眼,原本的笑容消失,又扯起嘴角笑道:“做奴婢的,当然也是全听富察小主的吩咐。小主心善,前些天说差人接我去尚衣局当差。我这心里,也是又喜又惶恐呢。”
好歹也是跟在弘昀身边快十年的人,王有全一眼就看出舒书心里对此事并非全然欣喜。虽说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回去报给二爷就对了。
“姑娘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不必多担忧。二爷那边还得人服侍,奴才先回了。”王有全依然笑眯眯地,转身离去。
李钰在院中处理着瓦罐,耳朵却听完了两人的对话,仿佛觉察出了什么,手中捏着瓦罐,眉眼低垂,
遮住了眼里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