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外朝东路,阿哥所东苑。
自永和宫回房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往日总能沉浸在书卷里两个时辰都不歇息的弘昀显得格外心浮气躁,时不时望向窗外。
王有全怎么还不回来?是她不在冷宫了吗?还是说,已经去晚了?
弘昀再也坐不住,索性站起来练大字。
他平素在课业中展现的,都是一手规规矩矩的隶书,偶尔也写篆体。可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钟爱的,是行草。
弘昀喜爱行书的潇洒风流,也向往草书的狂傲激荡。而这些,是不能出现在他的书案作业中的。
帝心难测,不但没有人知道雍正帝最喜爱哪个儿子,皇帝的所有喜恶也都难以揣测。可八岁那年,当他在阿玛面前用隶书默出一首长诗,注意到了阿玛眼中明显的赞赏。
此后,他苦练隶书,做到严谨端正扁平,每次课业都能收获太傅的夸赞,也得到过皇阿玛的褒奖。
纸上跃然而现一行行草:“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二爷,二爷!”院外远远传来王有全的声音。弘昀坐回原位,卷起刚写完的大字,佯装整理着书案,看向匆匆跑进来行礼的王有全:“慌什么,慢点说。”清朗稳重的声线里藏着一份期待。
还不是怕您急?不过这话万万不敢当面说出来,王有全肉乎乎的脸上荡开笑:“奴才禀二爷,奴才去打探的时候,竟是在御膳房碰着姑娘了。听说舒书姑娘不日便能离开冷宫了,像是富察答应的恩准,托了人让她去尚衣局当差。只是,只是奴才瞧着,姑娘心里,倒是另有顾虑。”说完,王有全低下了头。
通过当年大选的女子会分为两批留在宫中,一种是派往东西六宫当宫女差事,另一种是进内廷宫女官署中当差,往往是被物色好要赐给王孙贵族做福晋的,只是在内廷学些规矩和本事,俗称“镀金”。而对普通宫女来说,更是极好的去处了。
富察玫月从前受宠时在宫中可是以娇蛮跋扈为名,有时候连他额娘都不得不让她三分,突然对一个刚到身边的小宫女这么好?也难怪她会有不安。弘昀蹙了蹙眉,思量些许,还是让王有全先退下了。
事关将来,他不能草率地擅自插手,得亲自见她一面才好。
景阳宫偏院耳房。
舒书用完午膳,盘坐在铺了垫子旧毯的地上,僵硬的身子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缓缓地靠在软榻边。她之前在家中,最喜欢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身后靠着沙发看电视了,可惜现在。哀叹一声,舒书很快回到了现实状态。
不再去想现代的生活,越想会越崩溃的。
她身子懒懒地倚着塌边,眼皮越来越沉,伸手捞了条薄被盖在身上,就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舒书悠悠转醒。眼睛还眯着没睁开,想伸个懒腰,手肘不小心敲在塌边,疼得她一激灵,彻底清醒。
不对,刚才的木榻触感,不太对劲。
舒书的心跳突然加快,立刻坐直身子,对着塌下边缘观察,细细敲打抚摸,果真被她找到了一处缝隙。样子很像后世的嵌入式机关,按一下会弹出来的那种。
舒书按了一下,没有反应。想到刚才自己是不小心敲击到才察觉得不对劲,她又试着敲了两下。果然,缝隙变大了一些,也更像机关了。
继续敲击、按,敲击、再按。
终于,噗嗤——一个小小的,乌色檀木盒弹跳了出来。
古代的机关术果然巧夺天工,惊艳绝伦。舒书在这里睡了大半个月,毫无察觉,若不是因巧合敲到,就算发现了藏匿地点,也想不到这样的破解办法。就是现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断的敲击能让缝隙变大,触发嵌入弹跳。
这个檀木盒只有舒书的半个巴掌大小,开盒处有个圆形的金色小挂片,却没有匙孔。别说钥匙了,有钥匙也不知道插在哪里。
好神秘的盒子。
舒书其实不敢妄动。在冷宫发现如此神秘的机关,还找到了看起来藏着秘密的盒子。比起激动,更多的是害怕。
即便不知道盒子里面是什么,她首先否认了这是富察玫月的东西。毕竟她自穿过来到现在一直住在这个屋子,富察玫月从未踏足偏院。
所以,这是景阳宫的上一任主人的?还是哪个同样身怀秘密的宫女前辈留下的?
望了望天色,她该去给富察氏煎药了。
舒书咬了咬嘴唇,将小木盒塞在里衣里,扣紧外袄的扣子,将屋内收拾一番,匆匆往煎药耳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