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灯极慢地点头,“这样也好,入土为安,也免得再颠踬了。”
辰河应了,又道:“圣上让我留在长安,以后不回碎叶城了。”
莲灯仔细留意他的神情,“阿兄不高兴么?”
辰河似乎有些惆怅,不过很快又一笑,“我还没来过长安,一路看来富庶繁华,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蒙陛下盛情,我觉得留在这里没什么不好。大漠上风沙漫天,对我的身体也没益处。”
莲 灯暗里松了口气,她知道男人的想法与女人不同,收缴了兵权就一文不名了,心境要是窄一些,可有段时间要煎熬呢。还好辰河看得开,他不像阿耶恋栈,不看重名 利,更愿意活得自在。她牵了他的手说:“我以后不想与阿兄分开了,我离开碎叶城后遭遇了很多事,觉得很累,想在阿兄身边好好休息。”
辰河温煦对她微笑,像小时候一样,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不过很可惜,她不能和辰河住在一个府里。她有她的公主宅,因为兄妹都大了,又都没成家,即便是手足,也要避嫌。所幸定王府离她的府邸不远,步行也就一炷香工夫,她想见他很方便。
命运兜了个大圈子,到最后停在了这里。有时候回头想想,就像做梦似的。从阿菩将她挖出沙坑,到如今的锦衣华服,她被愚弄得晕头转向。最后拿一个公主头衔作为补偿,所有的事就算了结了。
昙奴说罢了,“就这样吧,你现在衣食无忧,我就可以撒手了。”
莲灯听了只是笑,“我已经派人和萧将军说了,他可以筹备婚事了。你就从这里出嫁,风风光光做将军夫人去吧!”
昙奴飞红了脸,还是显得犹豫不决,“我这出身……实在配不上人家。”
“怎么配不上?哪里配不上?你虽没有父母,却有我们。我和转转是你的姐妹,就算我们来路不怎么正,好歹一个是贵妃,一个是公主。”说着自己笑起来,她们这样的人,一路横冲直撞着,现在竟处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奇事。
昙奴这才安稳下来,低头想了想说也是,“我自己没出息,却有两个有出息的姐妹。你们得了道,我也跟着升天了。要我嫁人不难,可我走之后,你一个人怎么办?”
她唔了声道:“我早晚也会嫁的,你守着我,不能守一辈子。现在不去做将军夫人,等萧将军娶了别人,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你不必担心我,我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可愁的?”
一个公主的头衔,已经是余生富足的保证了,除了感情方面的问题,确实没有其他可忧心的。昙奴至此功成身退,可以开始考虑自己的人生了。萧朝都单等她发话,只要点头,马上登门提亲。威风凛凛的云麾将军,到了这种时候猴急又腼腆,从头到尾面红耳赤,可笑又可爱。
请人合八字,排黄道吉日,大婚的时间定下了,就在三月初六。莲灯不太懂那些,请傅姆帮着操持,自己偶尔参与挑选东西。晦气了这么久,借着喜事冲一冲挺好,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免惆怅,离昙奴成亲还有一个多月,一个多月……临渊的时候也不多了。
每常想到这里都提醒自己自省,他的生死和她没什么关系,听到死讯大不了有点难过,但不会造成太大困扰……她低头坐在重席上,脑子里一团乱麻。有点饿,面前的红漆盘里码着透花糍,她捻起一块,莫名发现没有胃口,又放下了。
天色已晚,九色和佳人回去休息了。它们新婚燕尔分外甜蜜,莲灯有时看着它们出双入对,羡慕得不行。屋子大了,仆婢多了,心却空了。她闭上眼,撑着额头打盹,忽然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心里一凛,料想又是他来了。
她直起身,果然见半个身影投在窗纸上。还未等她轰人,门砰地一声就打开了。单薄的烛火照亮门外一小片地方,他一身玄袍立在那里,袍角盘金线,烛火闪烁,金芒也隐隐闪烁。她微有些吃惊,惶然看着他,他眉眼间严霜凛然,不等她说话,提袍迈了进来。
☆、第75章
????“你……”她怒目望着他,“又来做什么?”
他恍若未闻,摘下衣架上的斗篷扔给她,“跟我走。”
他今天有些不寻常,同前几次的态度有天壤之别,她感觉不到其他,只是满心的恐惧,压都压不住。仔细审视他,除了目光和神情有异,别的似乎没有分别。但是她知道,他不是临渊,是她避之惟恐不及的人来了。
她旋身提起刀架上长剑,拔出青峰指向他,他垂眼看了看,不以为然,“就凭你,也想杀本座?”
她很害怕,手微微颤抖,却固执地紧抿住唇不说话。他看着她,嘴角浮起嘲弄的笑意,“你与他已经恩断义绝了,这样很好,那就回本座身边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她尖声说不,“我哪儿都不去,你别做痴心妄想。”
“为什么?你不是恨他吗,本座对你好,疼爱你,你跟我走,有什么不对?”
他的思维永远和常人不一样,现在还能好好说话,也许一眨眼就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他来去无踪,宅邸中的戍卫都没有发现异常,她向外看了眼,他撇唇一笑,“你要叫救兵吗?没人拦得住本座,不过多添些伤亡罢了。”
是啊,没有人能阻止他,她不自救,只有死路一条。她用力握紧了剑柄,“阖城都在抓捕你,你还敢来?”
他皱了皱眉头,“谁敢抓捕本座?”
她轻轻发笑,“如今的大历已经不是你的天下了,你是已死的人,既然有机会死而复生,为什么不找个地方过平静的生活?”
他对她的话很认同,“本座就是想离开长安,不过得带上你。”
她恶声道:“我不要同你在一起,你还不明白吗?”
他 原本还带着笑意,听到这番话,倏地放下了脸,“你不喜欢本座,所以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带着那孽种一起?”他的愤怒来时便是惊天动地,猛地一运气,这绣房 四面的门窗皆洞开,外面的风灌进来,吹灭了案上的烛火,鼓胀起她的两袖,画帛凌空飞舞,恍惚要把她带上天去似的。
她却顽强,依旧拿剑指着他,他对这种冒犯很反感,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敲落了她手里的剑,没有了锋棱,她一下落进了他怀里。
他的手强行捋过她平坦的小腹,“还好已经解决了,否则今天又要伤你了。你喜欢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