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费城国际机场转机到旧金山,再到国内——等飞机落地于钟故园熟悉的故乡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隐约能听见其他车厢传来的广播提示音,钟故园抬手捏了捏自己眉心,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困倦。不仅仅是因为长途飞行而困倦,更多的却是心理上的困倦。
不管是谁,念书念到一半被叫回家见自己爷爷最后一面,心理上都会感到迷茫和疲乏。
但钟故园并没有太多难过的感觉。他难以形容自己初初得知爷爷病情的心情,但他确信那时候的惊诧必然大于难过。
倒不是说钟故园和自己爷爷的关系不好。
只是从他接到消息起到现在,总有一种朦朦胧胧的不真切的感觉。
他取了行礼,从通道离开,在休息室里暂歇。
休息室是单间,空姐给他拿了热茶和两盒点心,礼貌询问钟故园是否还需要别的服务;钟故园摇摇头拒绝了,表示自己现在只想安静一些。
于是空姐轻手轻脚关门离开,只剩下钟故园一人留在开着暖气的休息室内。
四周没有人,又很安静。钟故园姿态不怎么优雅的瘫在柔软沙发上,抬起一只手搭在自己脸上;头顶的日光灯落下炫目的光芒,那光芒又穿过钟故园的手指缝隙落到他眼睫上,刺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浑浑噩噩的脑子在此刻终于温吞的转了转,旋即响起自己上飞机之前还没有给家里人发信息。
……对了,该给爸妈发个信息。
脑子里蹦出这样的念头,钟故园人却没有要起身挪动的意思。他保持着仰面躺在沙发上的姿势,另外一只手在旁边摸索自己刚刚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
休息室的门就在这时候被悄无声息的打开,穿着合身得体灰色西装三件套的青年,三两步走过来,捡起桌子上的手机塞进钟故园手心。
钟故园挪开了挡在自己脸上的手,与青年对视——青年容貌端正,黑色短发被发胶尽数抓到脑后,梳理得一丝不苟,就西装衬衫的扣子,也规规矩矩的扣到最高一颗。
钟故园:“……原来是夏唤啊。”
青年垂眼,语气平静:“嗯,我来接您。”
钟夏唤,他爷爷的养子。按照辈分来算,钟故园应该管他叫叔叔;不过钟夏唤也就比他大五岁,钟故园实在没办法对那张年轻的脸喊叔叔,所以就一直喊的他名字。
没有人纠正过他,钟故园也就习惯了这样叫。
钟故园揉了揉自己眼睛,也揉了揉自己的脸,那张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白皙面容,被他自己不知轻重的力道揉得微微泛红。
短暂醒神,钟故园感觉自己的脑子清楚了很多。他握着手机从沙发上起身,往外走,同时低头按着手机,给自己爸妈发信息报平安。
钟故园:“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落地?”
钟夏唤温顺的跟在他身后,语气一如既往平静:“您回国的机票是我帮忙办理的。”
钟故园一愣:“……不是秦秘书办的啊?”
钟夏唤笑了笑:“秦秘书两个月前就退休了。”
钟故园想了想,道:“也对,秦叔叔年纪也不小了。”
上车后钟故园坐副驾驶,低头给自己系安全带——钟夏唤问:“先回家,还是去医院看爷爷?”
钟故园:“这个点,爷爷还醒着吗?”
钟夏唤看了眼手机监控画面,答:“这会儿睡了。”
钟故园:“那先回家吧,别去吵他。”
钟夏唤没有异议:“好。”
车子开出去了,暖气片开始工作,温暖的气息在车厢内蔓延。钟故园转头往车外看,凌晨三点的b市仍旧灯火通明,高处挨挨挤挤都是商店招牌的彩灯。
不远处林立的高楼上也装饰着流彩灯光,将夜色也映照得灿烂辉煌。
很快车子便远离了闹市区,四面商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昏黄路灯和一颗接一颗的侧柏。
钟夏唤放慢车速开入别墅区。
与闹市凌晨三四点仍旧热闹的灯光相比,别墅区更像是一个作息严谨的老人,这个点大部分别墅灯光都已经熄灭,只余下柔和的路灯还亮着。
初春的天气与冬日并无区别,两边人行道栽种的侧柏绿枝上还压着一层积雪,浓绿与洁白的颜色重叠,在夜晚中也格外醒目。
钟故园被暖气吹得有些发困,摇下车窗后侧脸看着窗外——清冷夜色中,骤然响起一声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钟故园一愣,抬头,顺着近在咫尺的声音源头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