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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第1页)

微笑地朝着冯曾高,并殷勤地待着一起来的陈菁。他自然也认得陈菁,但看得出那态度是一半冲着冯曾高的。

客厅里,宽敞而华贵,一只很大的音响放着流行的歌曲,四壁挂着贴有美人头的挂历和福字发字年画。布置得总有些乡下人暴富的粗俗。陈菁坐下来,觉得不怎么舒服,就静静地坐着,听冯曾高海阔天空地说着话,说一句加上一句“你懂不懂?”男主人只管点着头,表示出一种信服的神情。

酒菜很快摆上了桌,看得出来,这家女主人是习惯了这种招待的,她带着笑端上一个一个菜来,并俯着陈菁身子,轻声问几句好吃不好吃,又说她做不来菜的。陈菁有点不习惯地拉她坐下来一起吃,她总说烧完下一个菜马上就来。桌上的两个男人似乎并没注意到她,只顾说着他们的话。

陈菁望着冯曾高被酒冲红了的脸。他精神振奋地说开了。陈菁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喝了酒的这种神态,他的瘦削的脸上皮肤绷得紧紧的,眼中闪着一点亮,显出一种意满自得的神气,就像一个很开朗的年轻小伙子。这以前她从来看他都有一种阴沉老成的感觉,他的话似乎也越说越多,不再有那种玄机,而是一种平白的宗教哲学理论了。

“……你现在很有钱,是不是?那是你的缘。我看你年少时候肯定是很苦的……(男主人插话:你看得真神,我小时候真是很穷的,我是想着要……)不是你要不要,你要,也是你的缘决定的,你懂不懂?你穷是你的缘,你富也是你的缘,你穷的时候,富已经等着你,你富的时候,同样也会有其他的缘等着你。(男主人说:我以后还会倒霉吗?)你就是倒霉,也是你的缘。你懂不懂?一个人一生就是那么多的缘分,有的人的苦缘多一点,有的人福缘多一点。大凡一直享福的人要倒起霉来,就是大霉。一直倒霉的也都会有翻身的时候。文化大革命中,多少成分不好的人,再加上做了坏事被关被抓的人,那时候都想到一辈子不会有翻身的时候了。噢,谁想一到当个体户赚钱的时候,首先是他们富起来。都说农民穷到头了,生成乡下的命,没法和城里人比,只要能吃到饱饭就行了,噢,现在你这幢楼砌起来,城里人又有多少能和你比的呢?你会说是政策变了,我说是缘。世人只看到世事的变化,其实社会的变化是外化的,也只是不少人的一种共同的机缘变化。国民党,共产党,你在台上我是匪,我上了台就专政你。文化大革命,当官的,造反的,革命的,反革命的,都好像只有这个时代才有。其实算起来,哪个朝代不是有这样一个集团,那样一个政见不同的,什么东林党,什么魏宦党,什么起义,什么造反,都是你兴我败。看起来是一个朝代社会变化,其实都是一个个人的缘,一个个家的缘。文革那时有海外关系倒霉,现在又特别吃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个个人的缘,苦够了,苦过了,就甜;甜够了,甜过了就苦。看来没有办法变了,不可能变了,可到后来,也就变了。变化了,你就想到自有变化了的道理,是自然的,是应该变化的。以后还会不会变化?你只要想想我说的话就知道了,就看你有多少福缘,享没享够,享没享过了,你懂不懂?我看你能懂,懂是你的缘;不能懂,也就是你的缘了。”

男主人说:“我总觉得心不定,总觉得要有变。还望冯大师能够帮我消灾。”

“看来你还是没能听懂我的话。这也就是你的缘了。记住,祸福自招,缘尽则变。”

冯曾高放下筷子,说吃好了,便起身来。陈菁也跟着起身。冯曾高又说声告辞,也不道谢,便出门去。陈菁在厨房门口和女主人道了谢,说了几句告别的话,跟着出去。那男主人一直送到了门外,冯曾高却已走出一段路了。

那天夜里,冯曾高和陈菁在陈菁的小宿舍里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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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门之陈菁(15)

陈菁原来是准备把冯曾高安排在宿舍,自己住到卫生院的小屋去的。她把冯曾高带到了自己的宿舍,亮了灯铺下床,想着聊一会儿就走。灯光下冯曾高脸红红的,酒色还没褪去,那种年轻的神情正浮现着。她不由多看了他一会儿。他问她:“你看什么?”

她说:“我真是弄不明白,你到底是个神人,还是一个恶人。”

“是吗?”他说,便走近她,不慌不忙地把她抱住了。以后他的动作,也都是不慌不忙的。他甚至没有关灯。她的眼闭着,但还能感觉到他的眼一直盯着她,她觉得自己像着了魔法似的,想不起来反抗,一切都由着了他。在她后来的记忆中,那一刻,她的浑身都失去了劲,只剩下很充盈很丰富的感觉,那些感觉毫不耻辱地直涌上来。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把她抱上了床,他的手是那么从容不迫,仿佛她天生就是他的,她要求着他,等待着似的。而她只有感觉着,内部燃烧般地感觉着。在那一刻间,她的感觉完完全全地膨胀着,多少年来平静的感觉仿佛聚集着,只是潜伏在一处,一下子都涌出来了,在那一刻间燃烧起来。她只记得他的脸悬在了她的上方,带着他特有的笑,笑也是从容不迫的。他的身上有一道釉彩似的闪着亮,他的汗毛四周像有一圈光晕,很小很细的夹着蓝紫色的光晕。她那看惯了的小屋总是灯光昏黄的天花板,也被那光晕映得白亮亮的,象涂了一层白漆似的。他的身子悬在她身上,在摇摆与旋转,从容不迫地摇摆与旋转,像发着一声声很轻很低的歌,是首唱得从容不迫的歌。歌声在他与她的身体中间响着叮叮咚咚的回声,像冬天一辆漂亮的马车轮子在雪地上滚动。车铃声从遥远的山谷间旋过来。风中夹着雪,那雪洒到身上来,像在心的境地中飞炸开来。刺痛,旋转,跳跃,腾展,所有感觉都在心的深处飞炸开来。腾起一阵氤氲的雪雾,雪雾中映着一层淡淡的胭红色的霞彩,带着一种淡淡的沁人心肺的气息,悠悠地飘浮着。那气息越发从容不迫地,在小屋里回旋着,整个小屋都仿佛被那气息充溢了,渗到了那张单调的五斗柜和箱子的剥了漆皮的木质中去。

事后,他问她:“我是什么人呢?”

“大恶人。”她说。

“是吗?”他分明笑着。这时她特别不喜欢看他的笑。他的笑仿佛是知觉到了她刚才的感觉。他说:“我贪吃诈骗,欺世盗名,残忍自吹,还有道德败坏。一切为己,是不是?”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那么你就是一个善人了。你安于贫困,独立自主,救死扶伤,还有自我牺牲。一切为他,是不是?”

“我……不……”

“谦虚,大概也是善之一种。现在的世上大概像你这样的善人是不多了。……我却以为是小善而已。我说你,这里清清静静,每天也不会有几个病人,你一身医术,又做了多少善事,济世救人,可又能救几个人?”

“我想着的是,起码能救自己。”

“独善其身?”冯曾高的声音里笑意明显着,“独善了么?独善得了么?”

“你……”

“俗人见事不见心,而我见心不见事。你懂不懂?心,唯心而已,这不是什么唯心主义不唯心主义。你心中有念么?尽是善念么?你有许多念着的想着的没做出来吧?我却认为那已是你,真正的你。你已经做了,在心里做了,和做到外面没有什么区别。你心中善么?你心中恶么?我倘若恶,我也不伪善,我也表现在外面,世人皆把恶念隐在心中,外面表现着善。其实,心中即实,心一念,即是实,要不都在阴暗角落里干坏事了。殊不知,心念一起,已成事实。许多的恶念你都隐着,那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你有过残忍之念么?你有过贪吃之念么?你有过绮思之念么?你有过种种的念么?那些念头是你的么?既是你的,即是你,懂不懂?既有杀人之念,便已杀过人了;既有淫秽之念,便已淫秽过了,你懂不懂?与杀人之人没什么区别,与淫秽之人没什么区别。区别只是做没做在外面,俗人皆有未表现出来的恶念。佛语:一念之差,天壤之别。做与不做只是一般人所认识的差别,大差小差,五十步与百步。世人皆有罪恶,又有多少是做出来的?唯念而已。又如何可称独善?就是不愿吃一顿罪恶之饭,就算多给几个病人看病,就算不做小恶小坏之事,就算守身如玉,就算努力求个心平气和,又如何称得上善?只不过依然是个一般的世俗称为好人罢了,又如何称得上善?又如何能独善?殊不知过去有多少修行之人,只因六根不净,所谓六根便是心念,致使堕落罪恶之深处。又如何能成正果?你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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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门之陈菁(16)

听着又如坐高台上讲气功一般的冯曾高的话语,陈菁心中浮出许多的念头。那些念头涌动着一层悲哀,那是对几十年生活的一种悲哀,一种失落的悲哀,一种刚经过的对人生的快乐反差的感悟。既然如此,何必当初。似乎是裹着恶念的形象都浮上心来,她觉得自己一下子污秽得很,无悔无忏,难悔难忏。一时间她生出一种恨意,对说着讲着的冯曾高的恨意。真想要他立刻地消失。她猛一醒神,觉得自己那一念中果然是含着深深的恶,她的恶只是在心深处。她怕它,她只求与它和平相处。只是冯曾高的诱导,就无法控制地涌出来了,一时间多少年的生活都落入一个空空茫茫之处,觉得无是无非,难是难非。

冯曾高把脸侧过来,她觉得他的眼中有色彩浮动着。他的气息中依然有着一种男性的诱人的气息。她怕。想到这怕她又想到自己内心的一种渴求,她觉得自己难以为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多少年都说利他,利人,宣传教育,培养出来的那一辈人,从社会看来,多么正常,多么纯洁,多么干净,多少善人,多少烈士,多少壮举,动人感人,然而,只要社会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会有那些截然相反的举动出来,多么残忍,多么触目,多么疯狂!不是经过那么长的宣传,那么长的教育么?其实受教育的只是心中抑制恶念,好一点的不表现,成为小善人。一旦机缘合适,表现出来却是自然的。而今社会欲念横流,充分表现,一切公开,公开说钱,公开说恶,公开宣传种种恶为社会必须,居然那社会一下子成了这社会,可能么?本是一种必然过程。道德,秩序,主义,阶级,都是外化罢了。只要那些受教育之深的人反而无法理解了。如何求得独善?善不善,恶不恶,恶本是心念,心怀恶念,就是日日做善事,外部一个天大的善人又何尝善了?还不如自自然然地表现出来,做一个自在的俗人,顺流而下,外界善皆我之善,外界恶皆我之恶,超脱善恶,心无善恶,才得大善,非常之善。懂了么?”

“不懂。”她说。

“好,好。”冯曾高大声地笑了起来,“我本来也是个俗世之人罢了,又如何说得了什么善恶,又如何说得了什么懂与不懂,倘我懂了,又何必说一个个长长的道理。本是各有各的悟法,不懂即懂,懂也即不懂,说得了什么,讲得了什么?只是信着,信着,大信着,四处游说,为使世上多几个信之人,本也是心念所至,一种老式的责任感罢了,并非善果。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入地狱,又何为善,又何避恶?不说了,不说了。”

他伸出手来,拥住她,她却用手撑住了他的身子,分明表示着拒绝。这一瞬间,她突然感到恍恍惚惚地对自己的裸体有一种厌恶感,觉得他们两个人交体的一种不可能感,一种真正的孤独感。她觉得要沉静下去,浮浮飘飘的,色彩在她的眼前恍恍惚惚地化作了一层黑的色。烟色。缥缥缈缈。

“莫非一缘而已?”冯曾高低声在她耳边说。她去看他,他的裸露的身子显着瘦削单薄,露着根根肋骨,肩胸处印着一层泛起的红痕。

冯曾高走了。许多天中,陈菁都依然生活在一种恍恍惚惚之中。到后来她才感到他走了。他怎么走了?她无法接受这种结果。多少年中她似乎都在在等候着他,等候着与他共同的缘。他来了一天时间,甚至还不到一天时间。天色亮的时候,他走了,踩着卫生院门外的细草上的露水,他似乎飘然而去,与来时一样的突然和自在。他的脚步毫无怜惜踩在草叶上,太阳还没有露面,东方一片乱飞的霞色,青白色的霞色。他走上了那边的一条公路,他朝一辆过路的车子扬起手来,那车未停,呼啸着过去了。他在路边有些窘地站了一站,就走上公路了。他没有再回头。那一瞬间她突然大声叫起来,她叫着他的名字,她想他应该听得到叫声,她想他是听到了她的叫声,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呢。但他没有回过头来,他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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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门之陈菁(17)

她感受着一种幼稚的俗人的感情,似乎是一种早年想象过的浪漫的感情。按说这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应该隔着很长很长的一个空间了。她是回过头来去体味的,她心中一时涌动的是那离妇般痛苦的诗句,是最恰当的最贴切的。那些浪漫的东西她认为早已离开了她,不属于她了。那感觉鲜明,闪亮着的痛苦也就占据了她整个的心。痛苦变得强烈,强烈的痛苦对她来说也是陌生的了,尖锐刺人,难以承受。她却新鲜地感受着。她觉得人生的意义都变化得实在了,她原是可以实实在在地早就感觉的。她感觉自己从一片平静的湖畔走着,湖鸟在耳边悄声地叫着,四周的感受都是静止的,而他在她面前燃起了一圈火,他笑着,他让她走进了火圈中,一切被火映照得鲜亮,刺目,全身感觉连同皮肤都灼热起来。无限的感觉,痛苦色彩鲜亮,火顿时前前后后地包围了她,从她的身体到她的内心都被映亮了,简直是被火烧着了,燃着了,从外往里扑着,从里往外喷着,她感觉着里里外外透亮映红。那一股股的火仿佛从心里窜出去,窜得很远很高,他便在火的尽头露着一个头,始终是露着一个笑笑着脸的头,那头也在火的尽头涌动着。她恨恨地朝他望着,多少年由于平静而没有感觉到的痛苦,都仿佛在这时间中占据了她的心,都变得火灼灼的。有好几日她都无法工作下去,她常常放下病人独自沉思默想,往往病人家属催了,她才没好声地应着,不耐烦地应着,被打扰了地应着。病人有点陌生地看着这个以往十分和气的女大夫,他们这才感到过去的那个她如同天使,而眼前的这个医生,和别的穿白衣者没有什么大区别了。她只是顺着自己性子表现着,她想到要抑制时,他的形象便在那火圈尽头笑着,她便发作出来。他如魔鬼似的笑,诱惑着她发作着。她是冲着他的,她无法再抑制自己。于是她听到了病人的牢骚,她冷眼看清他们只是为了她的治疗而忍气吞声,而在她的背后谩骂着她。过去他们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医生,现在他们才把她当作了一个她自己。她也就成了一个她。他们对她有恨有求,他们原来都是他们自己,而现在她也成了自己,他们之间就有了冲突。她才觉察到他们的可恨可恶,这使她进一步表现出没好气来。过了一些日子,卫生院领导找她谈话了,谈话中提醒她注意她是一个多年的先进工作者,要保持这种荣誉。她回答说,她不是,她根本就没参加过先进工作者的会,她只是一个人,住在一个小宿舍中,多少年中一直不回城市在这儿做牺牲,图的又是什么?她心中明白领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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