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啦死啦站在一层的楼梯口猛吹着哨子,已经有部分人聚集在他身边,更多的人从一层从二层的各个门口里冲出来。惨叫声和枪声爆炸已经少很多了。主堡已经被我们如狼似虎清理得差不多了。
死啦死啦:“堵门!堵门!”
我:“堵什么?”
我瞧了眼那钢骨水泥洞开地大门,外边雾气弥漫地。一个黑漆漆的玩意从外边甩了进来,大得可以,是个集束手榴弹,轰然一下子,还好,一层的人差不多都被死啦死啦聚在一个死角了,被冲激得东倒西歪的,可没多大伤亡。他们还没爬起来,仓促集结的日军已经从外边的雾气里蜂拥而进。
我们二层的人立马调低了枪口封门,我们可以占到便宜的,一层那帮家伙,一半是炸晕了一半是给血激的,最大一个问题他们来自第一梯队——也就是说,热血有余,可经历的战争并不够让他们变得油滑,于是爬起来便往日本人堆里扎。
何书光端着他的喷火器站在死角里大骂,现在他没法喷了,张立宪迅速把他摁倒。
死啦死啦在射击,我们老油条也从四面八方头上脚下射击,死啦死啦在大叫。
死啦死啦:“别冲!不要冲!冲到这里,哪条命都是别人几条命垫出来的!”
枪声轰轰,爆炸隆隆,连我这二层的都还在耳鸣,谁听得见他呢?于是我们只好猛烈地射击着,一边看那帮嫩玩意在一个大眼瞪小眼的距离上和日军做一比一的射杀和刺杀。
我:“白痴啊!”
迷龙:“全是新来的。”
我:“可不。”
泥蛋窝在那人堆里,狂乱地挥舞一把景颇人的刀子。
而死啦死啦掉过头来,向我们这帮窝在死角的老油条鬼叫:“给我上啊!他们的命跟你们一样,几条命扛上来的!”
然后他吼叫着就扑上去了,狗肉刚扑倒一个,死啦死啦给狗肉爪下的补了一枪托。我们愣了一下,也哇哇地往上冲。迷龙卸掉了背上的机枪,捡了条带刺刀的日式步枪以便拼杀,这让他已经落后了,于是怨天咒地地从二层把自己砸了下去。
并不多宽敞的门口很快就塞满了,我们好像在死人堆里做刀刀着肉的厮杀。日军有点气馁,他们现在还没搞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而恐怕除了我们这帮子,没多少人习惯这种两眼一摸瞎的玩命。
新兵,不要命的往上扑,炮灰中的炮灰,全是我们平时不当人的新兵,全是还没死的豆饼,全是沉默、愤怒、憋屈,他们天真地认为,全都是因为鬼子来了——日本鬼带来了这多么的不幸。
我并不确定。
日军中开始有人跑,一跑就带走整串。他们开始跑,新丁们就开始追,我们老家伙也晕头晕脑地开始追。死啦死啦把一梭子弹打在我们头上。
死啦死啦:“固防!固防!别来给老子偷懒!别再搞这种一命换一命!”
我们茫然的,从一场属于几百年前的血肉相搏回归了现代,趴在尸堆里,坐在尸堆里,看着他。那家伙跟血糊的差不多,我们更好不到哪去。
死啦死啦:“固防!他妈的!”
门已经关上,迷龙正在别人帮助下支上他的马克沁,他的枪位设在二层,枪口对着封闭的大门。那些死沉的枪附件在他的第二位副射手死后,被我背过了甬道,冲进主堡前我把它们扔在了一边,现在它们被安置上了,成为应对日军冲击焦点的火力屏障。
我随着死啦死啦在走动,早说就这么大个空间,可结构和射角实在有点复杂到冒泡,巡防固垒也就成了件得打醒精神的事情。
不辣在收集死人的手榴弹,他又把自己挂得像棵葡萄藤;麦师傅被我们给塞在死角了,捣腾着他的电台;蛇屁股们发现个好玩意儿,一门支在一层炮位上的九二山炮,蜂巢里不缺轻重机枪,可一门炮就我们的积习总是稀罕玩意;丧门星带人在加固紧闭的大门,我很想告诉他别搞那种意思帐了,门是很结实,可世界上还绝没造出能禁得住火炮直射的门销子;何书光在拾掇他的喷火器,还是落落寡和的,看来他要一直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受歧视还是受重视。
巡防者踢踢这个捅捅那个,做此假模假式或者真章,那是必须的事情。我半真半假地帮着不辣把他的投掷物挂个更安全的位置,而湖南乡巴佬瞧着这树堡的钢架铁骨,发出对机械的感慨。
不辣:“它妈的个妖怪树。”
我:“是碉堡。”
不辣:“是树。”
死啦死啦:“是个迷滇边迷疯了的挖洞狂造出来的,炸倒它再建个碉堡轻松多了,他偏得使出吃奶的劲造这么一个。”
我:“你个粗人不懂我们知识分子。得留着,这个叫象征,征服的象征。”
死啦死啦:“老子管他牛症马症,现在可以骑着它撒尿。”
我:“撒尿之前你先告诉我主力啥时候开始进攻。现在已经过气四十分钟了。”
我立刻看到了他惯常的闪烁其词和顾左右言它——他向了上下左右的所有人大叫:“收集弹药!收集弹药!吃的,药,水!所有能用的!——你!”帮迷龙架枪的人倒霉,被他指到了:“做他副射手!”
那家伙一捂眼:“我的妈呀。”
我们嘿嘿地窃笑,死啦死啦看过来我们就把头都低了,别惹那事了,从半山石到这,迷龙的两个副射手都挂了。
不辣在我旁边止不住地纳闷:“迷龙何解连毛都没掉呢?这个敢死队长不像样嘛。米田共里面浸过了?”
死啦死啦没理,他又找别人毛病了:“蛇屁股!”
蛇屁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