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去应酬了一趟,夜半,祁陆阳就近歇在了建国门附近的一套公寓里。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门锁被人打开的声音。
警觉地翻身下床,披着睡袍的祁陆阳随手抄起个长颈花瓶在手中,屏声静气来到房门口,轻轻将门扒开一条缝。
男人肌肉紧绷,全身每一根神经都蓄势待发。
客厅被笼在带着雾气的清晨天光下,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出现在沙发旁。瘦削肩膀,细长眉眼,蓝色衣裙,她整个人几乎快要融进墙上的朱德群油画里。
“你来干什么?”
不动声色地放回花瓶,祁陆阳裹好睡袍走出来,面上的戒备还没撤干净,凶神恶煞。
看到他,林雁池深井一般的眸子微微闪动了下,旋即就恢复到平时的隐晦与木讷:“我来取自己的东西。”
祁陆阳这才想起来,这间公寓曾经是他和林雁池名义上的“爱巢”。当然,他很少过来住,就算来了,两人也是分房睡——一切都是为了做给祁元善看而已。
邱棠去世后,祁陆阳果断和林雁池提了分手,人家现在来收拾行李搬家,合情合理。刚才那副家里进了贼的防备样子,倒显得祁陆阳有些不太爷们儿了。
略尴尬地抿抿嘴,祁陆阳回房间简单洗漱,将衣服穿齐整了才再次踏出房门。
林雁池仍立在客厅里,静静地盯着那副蓝色的抽象油画——听说她喜欢这个画家,祁陆阳便当着祁元善的面在交易会上高价拍了一副下来,大张旗鼓地送了过去。
不过是逢场作出的一台戏,有人早已抽身,有人仍在沉浸。
画作前,女人的侧影哀切悲楚,像个孤魂野鬼。
祁陆阳走到门边,想了想还是说:“你要是不想急着搬,就先住这儿。我不会再来,没人打扰你。”
左右不过是句客气话。
毕竟作为林家正儿八经的小姐,林雁池根本不缺地方住。至于画……他到时候打包遣人送过去就是了。
可林雁池居然答了“好”。
祁陆阳有些意外,随即失笑地挑了挑眉。
对于林雁池这个“前女友”,他是既缺少冲动也缺乏主动,向来是当差事去应付。可关系存续期里,这姑娘倒是把女友角色完成得很好,甚至还顺水推舟地帮过他几回……临到头做得太绝,未免显得太不仗义。
沉思几秒,祁陆阳说:“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套房子,我干脆把它过户给你吧,就当分手费了。咱们以后两清。”
林雁池再次答了“好”。
股市初七开市,公司初八正式上班,很多事情需要人提前去照应。出了公寓,祁陆阳便直奔开元总部,一直忙到下午才抽身。
新手机已经让人送去老宅了,祁陆阳闲下来给陆晚打电话,响了几声,对方没接。
呀,还在生气?
无奈又好笑,他只好给何嫂打了过去。何嫂上楼看了眼,说:“陆小姐在午睡。”
陆晚从小就没有在白天睡觉的习惯,年后那几天也是被祁陆阳给折腾累了才会眯上一会儿。他有些意外,问:“她昨天没睡好?”
“醒得很早。”何嫂话里没有多余情绪,“您要有空,或许可以带她出去转转。”
祁陆阳心里一动。
一刻都不耽误,祁陆阳驱车飚回老宅,接人。
站在大门口,男人藏好心底所有的沉重与不堪,深呼吸几口,又搓了把脸,瞬间变回了那个松散随意的浪荡子小叔叔。
进门,他抬眼就扫到了二楼栏杆处一扫而过的睡裙边。不着痕迹地收回眼神,祁陆阳叫来何嫂,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可以被楼上人听见:“人还没醒?”
不等何嫂回答,零零碎碎地脚步声自楼上传来。这声响极轻,但足以让人听到,随即,他又听到房门被人轻轻合上。
想起在南江市人民医院那回,某个好面子的小姑娘匆匆跑下来寻他、临到人面前又刻意放慢步子的拙劣演技,祁陆阳顿觉可爱。心里甜甜地一阵发痒,男人大步上了楼去。
陆晚正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吃早饭时,何嫂和她面对面坐着,依旧话不多,直到最后才突然提起:“昨天那两个嘴碎的,我已经把她们调到园子里去了,以后不会往屋子这边来。她们都是老祁家留下的人,多少得讲讲情面。陆小姐对安排没意见吧?”
陆晚了然:“我明白了,我不会跟陆阳说的。这家里您才是主人,我只是暂时借住,也没那么娇气。”
何嫂觑着她的脸,顿了会儿才说:“我就是个看家的,这房子归根到底还是姓祁,陆小姐作为二少爷的身边人,不要妄自菲薄。他之前可没往这边带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