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杯时,她不小心踢到什么,慕晚萤弯身捡起一本书,应该是慕长渊看完后没收好,滚落到矮几下面的。
母亲看见书总要唠叨两句的:“择一这孩子粗心,书摆得到处都是,”又抬眼对着沈凌夕笑:“仙君莫见怪,川儿性子安静,没多少机会像本家兄弟那样骑射拉弓,平日里就喜欢看圣贤书。”
喜欢读书毕竟是好事,慕夫人努力给儿子增加印象分,沈凌夕却想起那本充满激情“□□”的限制级文学:“……”
上神是一位专注的倾听者,三十三重天的神殿能听见三界的各种声音。
慕晚萤说着说着就打开话匣子:“早就跟他说过,娘亲挣钱不是为了养老,是为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能安心治病,世人读书那都是奔着前程去的,虽是正道可也辛苦……”
她摸着手中的卷册,粗糙的指腹抚过上面的字迹:“但后来我想,万一哪天人没了,这些都是他平日里摸过、翻过、珍藏过的东西,留着也是一种念想,是他来这人世间走过一遭的痕迹……”
慕夫人并不避讳谈死亡。
她经历过太多死亡,在面对儿子绝症时,尽了为人母的所有努力,也能直面最糟的结果。
即便上神听了万年的声音,也很少遇到像慕晚萤这样的。
车厢内沉默许久,她又忍不住发问:“仙君……看上我儿子哪一点?”
慕长渊既不是修士又没有功名,身体也不好,唯一拿得出手的就只有……
“好看。”
大概是觉得慕长渊听不见,沈凌夕回答得斩钉截铁,理由充分得让人无从反驳。
做母亲的对儿子这张脸还是有信心的,慕晚萤宽慰自己:好歹仙君看上的是她儿子本人。
接下来俩人一问一答,沈凌夕配合得出奇,连生辰八字都交出去了。
慕夫人寻思改天找人算算八字能不能合得来,见仙君相貌出身都是拔尖的,性子也柔和,越聊她心里就越踏实。
她忽然想起什么,叹道:“也不知道此次北上之行顺不顺利……择一那孩子关键时候不顶用,偏偏川儿又只肯让他跟在身边。”
沈凌夕正要开口,衣摆忽然被轻轻拽了一下。
上神蓦地一僵。
慕长渊靠在他身上,俩人的衣袍交叠在一起,呼吸微匀。
“怎么了?”一提起病情,慕夫人变得十分敏感。
灵枢圣手的消息是她托人打听到的,从君山去容城路途遥远,也是她劝慕长渊试一试,倘若慕夫人得知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心里肯定不好受。
“无事。”
沈凌夕很快恢复波澜不惊,道:“不太巧,小圣手外出云游去了,没能碰上面,过段时间我带慕川回不周山,让岐黄四宗会诊,不会有问题的。”
医宗、药宗、丹宗和毒宗合称岐黄四宗,都能治病疗伤。慕晚萤也听说过仙门悬壶济世的事迹,只苦于凡人根本请不来仙君。
果然有关系就是不一样,凡人用“请”的,仙君叫来看病就看。
“如此……也好。”
慕长渊大老远不算白跑,好歹拐回来一位沈仙君,慕晚萤也就不再纠结治病的事了。
车队浩浩荡荡行驶在官道上,平线浮起一抹鱼肚白,勾勒出君山秀丽的轮廓。
解决完慕晚萤的疑问,沈凌夕心有些静不下来,他坐得笔直如一尊冰雕神像,肩头却似有千万吨重。
慕长渊呼吸均匀微弱,仿佛从没醒过,可交叠的衣袍下,却将沈凌夕雪白的衣摆攥皱了。
上神捏紧琉璃念珠,心如擂鼓:他全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