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銛走后,偌大的偏厅中,就只剩下了李缜和李岫两个人。
“敢问十一郎,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李缜又对着李岫一拱手,满脸的疑惑。
“哦,是这样。昨日晚宴,杨中丞对右相说,他刚成亲的那六年,妻妾共替他生了六个儿女,无一例外,都夭折了,史敬忠给他算了一卦,说要将儿女寄养在外姓人家中,养到十岁过后,再接回府中,复杨姓,如此方可保平安健康。”
“所以,杨中丞后来的儿女们,都是寄养在府外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些意外,走丢了一个儿子,一直没有找回来。巧的是,收养他儿子的那户人家,是他的表弟,也是姓李,开元中,任房陵县令,所以一家人都搬到了房州。”
“这李县令,当过羽林军,也是书香之家,从小就教这杨家儿子,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后来,还依照杨慎矜的嘱托,将他的儿子,送到嵩山攻读。可惜,第二年,房陵大旱,又闹了瘟疫。这李县令一家,还有带大这杨家儿子的奶妈,都亡故了。因此,杨中丞才和他的儿子,失去了联系。昨日御史台一见,杨中丞就觉得,你跟他,太像了。生活轨迹也对得上。”
李缜看着李岫,目光从复杂变成恍然大悟。因为李岫的这套简直是“天衣无缝”,就连李缜听了,也挑不出毛病来。
“十一郎,敢问,这都是真的吗?”李缜声音发颤,既是惊奇,也是吓得,因为,这杨慎矜家破人亡的日子,可就在后年啊!
“自然是真的。”李岫说完,却忍不住笑了,“若要娶十九娘,自然得有一个与李家般配的门第。杨中丞世家公卿,没有比他家更合适的了。”
“缜不过一粗人,如何配得上右相的千金啊!”李缜大惊,赶忙行礼推辞。
“杨郎,勿要妄自菲薄。”李岫却止住了他,“其实,十九娘和我,都希望,阿爷不要在朝堂之上,过多地树立仇敌。杨郎,上一次,你劝阿爷,不要杀裴冕,不要杀裴冕,阿爷竟然听进去了。所以,我也希望,你能与十九娘成亲,作为相府的女婿,日后,多劝劝阿爷。”
李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知道,自己现在最是需要静一静,以思考这巨量的信息背后,有没有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但他显然没有这个时间,因为李岫话音未落,李林甫就带着杨慎矜进来了。这两人身形都很高大,就像两座山一般。
“见过右相,见过杨中丞。”李缜规规矩矩地起身,向两人行礼。他刻意将礼数做得十足,以暗示李林甫和杨慎矜,他尚未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身份。
“李缜,别板着脸,日后,杨中丞可就是你的阿爷了。”李林甫罕见地笑了笑,一手对李缜做“拉”的姿势,另一手指向杨慎矜。
“右相,此事恐有不妥。”杨慎矜平静的脸色中,带着一丝无奈,他向来不敢拒绝李林甫,但这毕竟是涉及到弘农杨氏血脉,祖产的大事,再怕,也得拒绝了,“一来,李缜与我素无瓜葛。二来,这李缜时常出入烟柳之地,三曲歌姬,都在传唱‘不求君王见,只求李郎面’,若是认他为子,实在辱没我弘农杨氏的门风。”
李林甫斗鸡眼一瞪,凶光四迸:“杨中丞,东宫死士被烧死在你的别宅,吉温死在你御史台的牢狱。这些事,不是没有人深究,而是现在正值年节。”
这话,相当于李林甫在明着告诉杨慎矜,如果敢拒绝他的意,不认李缜为子,年后,一旦有人将这两件捅到李隆基面前,李林甫绝不会出面相救,相反,还得落井下石。
“杨谦,多谢右相,替杨谦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儿子。”杨慎矜登时惶恐不已,心中仅剩下对权力的恐惧,只得跪倒在地,边叩头边道。
“青圭,带杨慎矜下去,核对一下细节。上元夜,圣人将在花萼楼设宴,你俩要御前相认,万不可出了差错。”
“右相?这不妥吧?”这回,连李缜都坐不住了,因为这么一搞,他想不出名都难!这古往今来,一旦出了名,是非可就多了!
“如此佳话,有何不妥?”李林甫双手一挥,在主座上坐下,此时,杨慎矜和李岫都被带了出去,偏厅中,仅剩下李林甫、李缜以及几名护卫。
“啪”偏厅旁,忽然传来一阵疑似椅子被踹到的声音,接着,似乎还有人的跑动之声。
李缜不出声了,因为他一时间想不出,要怎么说,才能婉转地拒绝李林甫。
“杨钊说,竹纸做出来了,不错。这杨慎矜的家财,便是本相给你的奖赏。”李林甫端起一只白瓷茶杯,抿了口。
“小子愚钝,还请右相明示。”
“杨慎矜担任诸道铸钱使多年,这郑章案,就与他无关吗?还有那太库,连年亏空,再加上他别宅的死士,死在他狱中的吉温。李缜,你说,本相可有冤枉他了?”
李缜这才直到,李林甫是准备谋夺杨慎矜的家业,准备年后,就给杨慎矜栽个大罪名,判个抄家流放了。
“可是右相,如此一来,小子也难保周全啊!”
“你慌什么。谁不知道,你与他失散多年,今日才认的亲。再说,你是本相的女婿,谁敢动你?”李林甫放下茶盏,奸笑道,“杨缜,十九娘不是个能管家的。往后,杨家的产业,还有她的嫁妆,都得你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