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缜前脚刚办完了河东郡司仓参军的交接手续,后脚,就被王承礼叫到了花厅之中商议。
“现在已是初夏,当为秋季的税收做准备了,知晓要如何做吗?”王承礼问。
“还请使君赐教。”李缜道。
“郡里的税赋,依靠的都是十余年前编制的账和籍。只是,如果按照它来收税,是要出乱子的。”王承礼倒是直言不讳本郡的麻烦,大有将李缜当成自己人的势头,“可知晓为何?”
“莫非,是编户逃亡太多了?”
“是,在王某上任前,本郡的编户,就只剩下七成。这些年下来,虽逃亡趋势有所减缓。但最多,也只剩下在册户数的三分之二。”王承礼竖起两根手指,“所以,这往年的赋税,都是编户交一些。大头,当是要豪强来交的。”
李缜是不会信王承礼的话的,因为若真如他所言,贫困者少纳税,富贵者纳重税,那当下就不是千古一遇的盛世,而是应该叫“大同社会”了。
王承礼从抽屉中取来一本簿子:“这是往年,河东郡的税赋的构成。其中,编户们该缴纳的,各县是能收齐的。而这豪强们的部分,就要看李郎的能力如何了。”
李缜接过簿子一看,见上面记载的,是河东郡税赋的构成,其中,五万余编户共计承担五成的租和调。剩下的则由大户如,王氏、郭氏、刘氏这几家来承担。
“为何大户们缴纳的租和调,有一年能占六成,有一年,却只有三成?”李缜问。
“这便是我刚才说的,能力了。”王承礼道,“这几年,都是王义信去找大户们谈的,他口才好,所以大户们愿意捐更多。”
“知晓了。”李缜点点头。
“李郎,虽说考课是在四年之后,但这每一年的成绩,可都是一样重要的。所以,这秋赋,得用心去办。”王承礼再次叮嘱道。
“是。”
别过王承礼后,李缜却是不急着去找这些大户们谈,而是去了趟库房,打算抽调与收税相关的一切簿册。
负责看守库房的,是一名郭姓的录事,额头、眼角都是皱纹。
“不知参军是想查阅什么?”郭录事问。
“听说你的籍贯在太原府,为何会到这河东来了?”李缜却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太原,北都重地,哪怕是像这看大门的,都是五姓七望,或是国舅之后啊,可轮不到我这小门小户的,哈哈。”
“在这里干了多少年了?”李缜又问。
郭录事眼神一伤,伸出手指算了算:“有二十六年了。”
“寸步未进?”
“是,寸步未进。”郭录事说是,自不免心中酸涩。
“带我看看账籍。”
所谓账籍,“账”指的是记录男丁的册子,此册是制定明年劳役数目,即“庸”的依据。“籍”指的是户口册,是“租”和“调”的根据。其它的青苗簿、色役薄、授田册等,要么是它俩的组成部分,要么就是从它俩中提取数据而成。
郭录事很快就带李缜从文书堆中,找到了账籍。这些账籍占据了九个,六层高的大架子。其中,最早的那一比,竟是永徽年间编制的,第二比,就到了是开元二年,第三比,则是开元五年、第四比是开元八年,第五比,则是开元十四年。而后,再未更新过。
“为何,会留存着永徽年间的账籍?”李缜问。
“参军可别小看了这永徽年的账籍,其记载之详实,考察之用心,除了开元五年的那比之外,就再也没有可以比拟得了。”郭录事道,“尤其是这其中,关于隐田的记载,就连开元五年的,都没它详尽啊。”
李缜爬上梯子,取下永徽年账籍的其中一卷,见上面抬头写着“永徽三年编纂”的字样,心中不免一声叹息。
“就是说,这账籍,沿用九十余年了?”
“是。这册中记载的隐田,便是历任仓曹与富户们要税的依据。”郭录事道。
李缜点点头,正欲将账籍带到库房外,找个光亮的地方坐着看。
郭录事却挡在面前道:“参军,这账籍只能在这看,万不可取走。不然,后来的人,就收不上税了。”
“你的意思,往年郡里收租庸调,便是依靠开元十四年的来收明的,若是还不足,则依靠永徽三年的来收隐田之租?”
“是。所以,这两比账籍,万万不可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