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茶肆的河东县分店终于开门了,这一次,李缜很低调,什么彩头也没搞,也没有请大名人来旺场,就是单纯地打开门,菜谱往外一摆,告诉大伙,这里可以吃饭。
如此操作,开业的那天,自然是吸引不了多少人的注目的。而这,清静,正好给了李缜和高尚密谋的地方。
“酒就算真的香,也是怕巷子深的。”高尚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道,“虢国夫人门下的名厨,这一招牌,应该挂得高高的。”
“巷子深好啊,越深,就越不引人注意,我们发挥的余地,也就越大。”李缜道。
高尚狡黠一笑:“你在河东的士子这,已有了名声,还想要什么?”
“他们可以歌颂你几句,但绝不会轻易地为了你,而拿起刀。”
高尚点点头:“佃户?我劝你不要。郭行先这种商贾,都敢杀九怀来向你示威。你若是动了田地和佃户,这些大族能直接撕了你。”
“兵法云:分而击之。”李缜笑着摇头,“别人动不得,刘奉仁不一样。”
高尚拿起小刀,切了一块羊排:“你的意思,把刘家的铁利分给河东的豪强,以换取他们,同意你清丈刘家的隐田,释放隐田上的编户?”
“嗯,但不是全部,哪怕只清查四分之一。”
“你有没有想过,始作俑者,其无后乎?”高尚将另一块羊排叉进李缜的碟子里,“你清丈了刘家的隐田,他们就会害怕,你会不会接下来就向他们动手。”
“可这些佃户,才是你我的根基。而想要他们的心,就得给他们一块,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李缜将话说得很直接,因为他相信高尚心中的反心,所以直接告诉他,要如何做才能笼络人心。、
“就算你一直待在河东郡,也是护不住他们的。为何?因为让他们失去自己的土地的,不是一两个人,也不是一群人。而是不顾现实的制度!”高尚用手指沾了点茶液,在桌子上画了个圆圈。
“均田制的崩坏,确实是因为人多地少而起。”李缜叹了口气,“赵有年的那条村子,每户人家都有三、四个男丁,就算只有两个成年,官府在未来,也必须收回两倍于现在的土地,才能满足均田制的需要。”
高尚接着李缜的话道:“但早在高宗时,因隋末战乱,而荒芜的田地,基本上,都已复耕。最近五十年,虽然也有开垦新地。但这些地,也远远少于人丁的增长。而最近十年新增的括户、折色、和籴等等,则是让编户更快地成为佃户。”
“但如果我们留给河东的,只有榷盐铁、竹纸、经文。我们将永远,也不能实现梦想。”
“不,计策是有的。”
“何计?”
“我们扶植一个人,让他作为我们的傀儡,来庇护这些佃户。”
“你的意思是,将他们变为你我的部曲?”李缜开始思考此计的可行性,他和高尚皆是孤身一人,又都有大志,因此寄身于他们名下的佃户,确实是可以承担更少的地租的。
“是。”高尚点点头,“刘奉仁在绛县有几千亩土地,我们如果能拿到三百亩,就能养活四户编户,二十余人,这些人中,只要有一两个可用之才,于我们,也是莫大的助力。”
“但只能找个布衣,来当户主了。你我若是名下忽然多了许多田地,一定会被御史弹劾的。”
“十三郎,你觉得裴冕如何?”
“那你就得娶了晴娘,如此才能让他有所顾忌。”高尚用筷子指着李缜道,“但如果你这么做了,十九娘就能渡过心劫。她的情丝若是断了,外人可就再也不会因为忌惮右相,而不敢动你了。”
“那我知晓,要给谁了。”李缜笑道。
“确实该给胖子点肉吃了。”高尚猜出了李缜的心思。
定下大致的方向后,两人便分头而行。
李缜离开茶肆后,便去了趟河东县的草市,那里,野草正在等他。
“女儿是搞不懂了,义父想要稳当,直接找店面大的,不就好了,干嘛要费钱,买十多把锄头,逐一来……唔!”相处得久了,野草也不像初时那般畏畏缩缩,怯怯生生了,甚至还学会抱怨李缜让她做的事了。
李缜一手指封着野草的嘴,戏谑道:“胖子的技艺还是不够精湛啊。都这么多天了,你竟还能这般牙尖嘴利。”
“你!哼!”野草是什么人,岂能听不出李缜的言外之音?当即气得转过身去。
两人在一间被左右同行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儿的铁铺前站定。
“你确定,这间是最好的?”李缜有点不自信了,毕竟他的思路跟野草也是差不多的——店面大的不一定出品好,但店面这么小,出品也一定差!
“女儿打听过了,这铁匠姓方,河南府来的,除了打铁从不干别的。除了价格和取货的日子外,别人问什么,他都不会回答。可能就是如此吧,他的铁器虽然质量好,但却没多少人买。”
野草说着,摇指街头的那一间铁铺:“那家的技艺倒是一般,但就是生了张妙嘴,上到郡衙,下到十里八乡都喜欢。所以,现在手下已经有二十个铁匠,都不用自己动手打铁了。”
李缜看着野草:“果然,人还是要会说话啊。”
“义父,女儿的口技,也是一绝呢。”野草一抚脑壳上的青丝,腰肢一扭,右眼一眨。
“你正常点。”李缜白了她一眼,“刘奉仁那边,有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