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中,白汽弥漫,蒸得人满身是汗,九怀不知是在身上抹了香,还是她的体味真的对李缜的鼻。一向被嫌弃榆木的李缜,一嗅到这幽香,再看了九怀红扑扑的脸,立刻就善解人衣了。
须臾,两人赤身相对,但谁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接下来,要怎么做?”李缜比九怀更不自在。
“我也不懂。”九怀的脸,红得很,不过刚才是热的,现在是羞的,“那人暴死后,就没人再碰过我。”
她倒是没撒谎,因为上次莺燕双飞,就是江离全程在引导。
“那就先洗澡吧。”李缜道,“这木盆,似乎还挺大。”
“嗯。”
九怀先跨进澡盆,抱着双膝坐在一边,留出了大半的空间给李缜。
李缜似乎在想什么,双手撑着木盘,还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湿气这么重,你身上的旧伤会疼吗?”九怀抬头看着李缜,满脸担忧,“当年章怀太子之子邠王,能知晓晴雨。圣人好奇,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武则天在位时,天天杖责邠王,所以他的背上,新伤盖着旧疤,天气一变,就疼得厉害。”
“年轻,还好。老了,就不知道了。”李缜摇摇头,也跨进木盆,坐在九怀对面。
九怀手一撩,泼了李缜一脸。
李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不讲武德!”
“噗嗤”九怀捂嘴一笑:“真是笨得厉……哇,咳!”
“还敢说我笨吗?”李缜得意洋洋。
“哼~”九怀白了他一眼,自捧了些水,浇在自己背上。
李缜也捧了些水,打湿了上半身。
“江离昨天,跟我说了件事,正月十五,东宫会安排我去景龙观,与皇甫将军相见。然后跟着将军,回陇右军中任职。”李缜无心洗澡,因此才将身子打湿,就开始说事了。
“让我想想。”九怀说完,眼一闭,直接潜入水中。
李缜等着她,也在组织语言,以便尽可能简练地,将这几天来发生的事,全告诉九怀。
“右相那边,又有什么动作没有?”九怀刚浮出水面,立刻问了句。
“有,裴冕被放出来了,他在替右相做事,他让我千万别去找皇甫将军。还有,右相让我与杨慎矜认亲,想在杨慎矜获罪后,用我去谋夺杨慎矜的家业。”
“奇怪,东宫和右相的人,都提到了皇甫将军,这是巧合吗?”
“你转过去,我帮你搓搓背。”李缜想不出来,便想干些什么事,来帮助自己思考一下。
“我的背,不怎么好看。”九怀身子转了一半,忽地停住了。
“你的心好看。”李缜道。
“榆木。”九怀转了过去,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横刀的伤?”李缜是个专业的,一看就知,“你是得罪了谁?”
“从家被抄的那一刻起,这世上的是非善恶,就与我无关了。”九怀从水中伸出双手,抹着脸,“江离比我早出师一个月,除了第一天外,每天早上一回来,就抱着我,哭到晕厥,晚上,又要笑着出去。我不想这样,便放纵心中的恶念。”
“我对着县令笑,看他能如何杀了我。吴将军却把我捞了出来,给了我尊重,当然,他不能做的事,我得去安排。”
“李郎,我也想清楚了,江离说的才是对的,等摆脱了右相和东宫,你就离开长安,找个身世清白的小娘子,相守吧。”
“我已经碰过你了,弃你而去,恕我做不到。”李缜边给九怀搓背,边道。
“榆木。”九怀撇了撇嘴,想骂他,却先笑了出来。
“你说的这些,倒提醒了我。李静忠让我去见皇甫将军,兴许是要借刀杀人。”李缜道。
“谁想杀谁?”九怀问。
李缜沉吟起来,他在回忆史书上的记载。书上说,天宝五载的正月十五日夜里,韦坚是先见了李亨,而后又在景龙观与皇甫惟明相见。这件事,被李林甫知道了,然后转告圣人。圣人大怒,贬死韦坚和皇甫惟明。
但问题是,李林甫是如何让李隆基相信,韦坚真的见了皇甫惟明的?口说肯定是不行的,因为如果真的是李林甫说什么,李隆基就信什么的话,李林甫也不用等到天宝五载才动手,天宝元年就可以给李隆基进谗言,进而兴冤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