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幼儒四十来岁的模样,身材虽高大,但不知是不是久于案牍的缘故,腰背看上去,总是微弯的。
“五叔,这位便是阿母在心中说的李郎。”郭晞主动给两人引见,“李郎,这位便是我五叔。”
“幸会。”
“幸会。”
郭幼儒将两人引进自己的房间,分宾主落座。
“听闻李郎刚在猗氏,给郭行健定了罪。这河东郡的百姓听了,都是拍手称快啊。哈哈。”郭幼儒道。
“这么说来,这郭行健早已恶贯满盈了?”
郭幼儒点点头,将案几上的一沓供状推给李缜:“这些都是最近三年来,绛县的百姓,状告郭行健的。只是,本县的上一任县令,便是栽在了与郭行健的博弈上,所以,无人敢动啊。”
李缜会心一笑:“明府放心,今日便是这些冤案,沉冤得雪的时候。”
“不过,今日冒昧来访,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李缜道。
“可是为了刘奉仁?”郭幼儒却猜到了李缜的目的。
“明府如何知晓的?”李缜好奇。
“哈哈,所谓榷盐铁,盐已经办完了,接下来,不就是铁了嘛。”郭幼儒说着,从怀中掏出另一份状纸,“这刘奉延的矿山,一半在猗氏,另一半则在绛县。雇佣了上千矿工,前不久,发生了矿难,还死了人,可他却压下去了。直到有矿工,逃下山来告状。”
“此事,县令可曾知晓?”
“县令姓叶,扬州人,嗜好黄老之学。”
叶姓在当下并非高门望族,因此郭幼儒这话的意思是,这位叶县令是个无根之人,是穷尽了毕生的心血,才得到这个位置的,所以,他选择碌碌无为,完全不干预绛县的一事一务,只求平安渡过任期。
“那便告知他一声,然后提审这个矿工。”李缜道。
这是一次试探,看看这叶县令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管,任由县中的地方实权派说了算。片刻后,李缜就得到了回答:叶县令准了,同时说,自己正在忙春耕之事,所以,审讯就由郭幼儒等人主持。
“请。”
郭幼儒将李缜带到公厅,而后又叫来县尉贾文,让他坐在公案后,县令的座位旁,准备审案。
不多时,矿工带到。
“小人慕容七,见过少府。”矿工对贾文躬身道。
李缜仔细打量着慕容七,见他衣服上全是黑灰,变形指甲中也全是异物,嗓门老大,礼节生疏,便知晓这人确实是个矿工。
“你说矿上遭了难,是在哪个矿洞?”
“丙字十七洞。”慕容七立刻答。
贾文调来簿册,翻来翻去:“没有这个洞,根据刘奉仁上报的簿册,绛县境内的正开采的铁矿洞编号,只到了丙字十一。”
“小的确实记得,就是丙字十七。如果少府不信,小子可以带你们去!”慕容七急道。
郭幼儒听到这里,便给李缜解释道:“这矿洞与盐池不同,它受河东郡监管,因为它产出的铁石,都要在郡里登记造册,并标明用途。县里的公差,只有在王仓曹下来审核矿洞的时候,才有机会跟着上矿里去看看。”
“那如果遇到了像慕容七说的矿难呢?县里能否处理?”
“按开元律,是可以的。”郭幼儒苦笑道。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可以,因为刘奉延是正四品的宦官,他要是下决心,要捏死一个八九品的中州官员,还真不难做到。
李缜点点头,心中开始盘算,该如何写信给吴怀实了,毕竟,想要斗倒一个利益集团,光靠圣人的圣旨是办不到的,只能依靠另一个集团。而已被刘奉延逼到角落里的吴怀实,就是最好的选择。
贾文又问了一刻钟,就让慕容七在供词上签了字画了押。不过,这供词是很难作为证据使用的,因为慕容七说的那个矿洞,在账簿上根本就不存在,想要证明它存在,就只能去矿山上实地调查,但这有多危险,就不好说了。
不过,不能去矿山,也不代表不能查案了。毕竟,从矿山上开采出的矿石,如果不运去炼铁,那它就是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块,而要运去炼铁,就必然得离开刘奉仁的势力范围。
而这条运输路线郭幼儒已经摸清楚了。
“铁石要用大车运到吴王渡,然后装船,或运往关中,或由黄河,运到偃师。”
“那就去吴王渡的津署等着。”李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