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结束了。进去吧,我们回去睡一会儿。”
但好像还没有结束。没有完全结束。
我睡着了,但不知道睡了多久,因为当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将我唤醒时,天色好像依然是清晨。我迷迷糊糊间走到门口,打开门,见到加碧艾拉惊奇而兴奋的脸。天哪,天哪,会不会是他们放过她了呢?会不会是我们得救了呢?
“你一定要去,布西诺。她在楼下的码头上。莫洛出去倒垃圾的时候看到她。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已经在那边了,但你一定要去。”
我的双腿累得发软,我冲出去的时候差点摔倒,我的腿真没用。我先走到客厅的凉廊,因为我在那里能看清下面的情况。小姐站在码头上,几乎就在我的正下方,她冻僵了似的纹丝不动。她前面是一个小孩子。她的头发是白色的,她身后是耀眼的朝阳。她脚下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
我冲下楼梯,穿门而出。小姐的手在身后摆了摆,让我别走近。我站住了。那孩子抬头一望,接着又低下头。
小姐的声音极其温柔。“……这么早,从那么远过来,一定很累。谁带你来的呢?你有没有见过太阳从海上升起呀?”
但那孩子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阳光中眨眼。
“你肯定饿了。我们家里有新鲜的面包和甜酱。”
她还是什么都不说。她母亲过去装成一个瞎子,现在她自己则装成聋子。她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能够面对诱惑而不动声色。一般的小孩子做不到这一点。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小姐的裙边,走到她面前。
她的个子比我小,她的双腿在过去几个星期长得更结实了。我敢说她在用这双结实的腿来支撑她的意志。天哪,她跟她妈妈太像了。再次看到她真让我心痛,但也让我非常、非常快乐。她的眼睛看着我,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很严肃地看了我片刻,然后又望向别处。至少她肯让我站在这里。
小姐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走了,去拿点吃的过来。”
我点点头。“把那个刻着字的高脚杯也拿出来,”我轻声说,“阿尔波利尼第一次送给你当礼物的那个。”
她的脚步向屋里走去。
我端详着面前这个小精灵。她的嘴角有点脏,好像最近吃了什么黏的东西,她额头上有一块污渍。也许她在肮脏的船板上睡着了,醒来之后就这样。在一头茂密的白色头发映衬之下,她的脸颊显得很胖,好像嘴巴里面含着两个大泡泡,她的嘴则嘟嘟的。天哪,她太可爱了。我能看见她在一座宫殿的屋顶上,胖乎乎的身体插着小小的翅膀,她的野性变成了淘气,举起圣母的裙摆,一齐朝天堂飘去。提香要是把她画下来,肯定能从那些抠门的修女手中赚到一大堆金币。如果他把这个场景画下来,画中会不会有天真呢?这我可不知道。但画中肯定有坚韧。有疑虑。我敢说她到这里来,肯定也是她母亲的主意。
她当然比谁都清楚这座房子里面不会有孩子,除非有人送一个过来。她当然清楚如果有人送一个孩子给我们,这个孩子会得到什么样的宠爱和照顾。她只有一个曾祖父,和一个长眠在大海深处的母亲。这是艾琳娜·克鲁西奇的遗愿。我知道她是托付给我的,我将不会辜负她的期望。从现在开始,直到我死去。这是我理应遭受的惩罚。
这是对我的惩罚,也是对我们的恩典。
小姐兴奋得非常紧张,差点把玻璃杯摔破。篮子里的面包是温热的,大约有十来个小小的圆面包。我拿起一个,放到她面前,因为这面包香得足以诱惑洗礼者约翰走出荒野。她想吃,我看得出来。只是不肯伸手来接。但这次她的脑袋稍微动了一下。
我放下篮子,拿起四五个面包球。它们太软了,不适合用来变戏法,但我还是玩了起来。我将它们抛到空中,直到我们身边弥漫着新鲜面包的香味。这时她在看着,脸色很兴奋。
我让一个掉下去。它掉在她的脚边。我把其他的收起来,然后捡起它,郑重其事地拿给她。她的手伸了出来,接住了面包。她先是把面包拿在手里,我以为她只会这样拿着,但她随即把面包塞进嘴里,一口吞进去。
她嚼着面包,我说:“看,我还有个东西送给你。”我抬起手,跟小姐要过高脚杯。“看到吗?旁边这里,这些字?很好玩吧?你曾爷爷也会做这样的东西吧?”
她轻轻点头。
“这是给你的。他把它留在我们这里。你明白吗?看。看这些字。这是你的名字。菲—娅—梅—塔。”
我听到身后传来小姐急促的呼吸声。
孩子热切地看向我指着的地方。她虽然很小,认不得那些字,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名字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