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乳母和孩子留在马场边,独自走到松林中。
到处都是锅釜碰撞之声,仿佛人人都在炫耀引以为傲的名器。到处都是两叠大的茶席,许多喜风雅的平民在煮茶。如仔细观赏那些大名、朝臣、大商人……恐怕十日都看不完。阿吟只略略看了看。这时,关白的四个茶席开始了。
大约午时四刻,茶道结束。接下来就是前所未见的关白巡礼。秀吉和亲自捧茶给人的家康身后,跟着一些公卿和大名,个个脸上笑容满面。他们来到平民席的一角,在万代屋宗安席上停住脚步。
阿吟伏在地上,但也能清清楚楚着到秀吉的装束。秀吉身材不高,头戴紫巾,身着明黄小袖,披着绣有金色桐叶的红色肩衣,穿锦绔,只佩短刀,看来像一个偶人。万代屋宗安显得十分谦恭。秀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阿吟以为他会就此走过去,谁知又马上折了回来。阿吟感觉秀吉在仔细打量她。
秀吉打量着阿吟,嘴里却道:“宗安,那就是茶道祖师村田珠光的抛头巾吗?”
他指的是装饰在三个榻榻米大的茶席壁上的、珠光生前心爱的大明所制茶罐。
“能得大人青睐,小人备感荣幸。”
“嗯,像珠光这样的茶道师,会把美丽的头巾丢出去……是因为这个典故,称作抛头巾?”
“是。珠光乃是茶道始祖。他在临终时叮嘱其弟,即南都兴福寺的尊教院宗珠大师,要在他的祭日用丹悟的墨宝和这个茶罐,一起做茶祭。”宗安的语气过于谦卑,可能他想日后把这个茶罐献给秀吉,以弥补他不如利休的地方。
“嗯。”秀吉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要是我,就不会把这个茶罐上的头巾丢出去。”
“哦。”
“你身后那女子是谁?”
“哦,是舍弟宗全遗孀,也便是利休居士的女儿阿吟,大人想必听说过。”
“哦,她就是阿吟。”
秀吉走近了一步,“阿吟,抬起头来。”
“是。”阿吟毫不畏惧地抬头看着秀吉。在二人目光交会的一瞬间,秀吉的眼皮像未经世事的少年般跳动起来。
“他在害羞!”这让阿吟觉得既奇怪又恐惧:秀吉这人,对女人十分认真。若是迷恋上我,岂不可怕?
“原来你就是阿吟……如我把头巾丢给你,你怎么办?”
阿吟保持着微笑,低声答道:“民女是有两个孩子、人生早已走到尽头的寡妇。”
“我是说,如关白把头巾丢给你这样一个寡妇……”
“呵呵,若大人仅是因为说笑,就把头巾丢给一个寡妇,这个茶会就无风雅可言了。”
“嗯。果然如传闻所言,非寻常女子呀。你今日带孩子们过来了?”
“带来了,我也想让他们见识见识这个盛会。他们在平民席。”
“哦,要好好抚养孩子们。”
“多谢大人关心。”
秀吉走了,似是去了下一个茶席。阿吟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她自认为应对得天衣无缝,可此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全身是汗。宗安已经不在了,应是跟秀吉去了。
这时,忽有一个人影站到她面前。看清来人,阿吟惊讶地屏住了呼吸——眼前,确确实实是高山右近大大。
高山右近一身奇特的装束。他戴水色头巾,身穿布袍,打扮得像是个乡下风雅之士。他盯着阿吟,眼里却全无笑意。当然,他没有带随从。若传闻属实,他潜入京城之事人人皆知,大家都该在努力寻找他才是。但他竟然紧跟在秀吉后边走过来,难怪阿吟大为惊异。
“阿吟,若我把头巾丢给你,你会怎样?”
阿吟悄悄环视一眼四周。
“虽然关白身边有人,但他们都已跟过去了。这里没有别人,你不必担心。”
“右近大人!”
“嘘!不要这样叫。我是替某个乡下大名来办茶事的南坊等伯。请切切记住。”
“那……南坊先生,您来此有何贵干?”
“我有事想要麻烦你,希望耽误你两刻钟工夫。”
“两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