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
原本用来强调自己并非梦境造物的话,此刻却莫名重逾千斤。
由自己说出自己是“真实”的,和有个人用着“我们天下第一好”的语气,仿佛把全世界都捧到面前,用珍而重之的语气说“你是我的‘真实’”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临玉经常被寄予厚望,当收容员时被收容所看作异能者的希望,然后人类全死光了。
世界完蛋,一切归零。
所以她想,她根本无法承载这样的厚望。
对她来说,一个世界的重担压在身上,和一个人的期许其实差别也不大。
临玉定定地看他半晌,“你真是这么想的?”
“对呀。”他语调诚恳,金色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不是吗?”
是“幻觉”,是所念即所得的世界中唯一的“真实”。
所以他们当然要永远在一起啊。
小路西斯理所当然地这么想。
然后,一切静默,滋长,爆炸般涌动。
远处的星海突然崩裂,像是不透光的幕布被剪刀裁出了长长的缝隙般,缝隙外透出明亮的天光与震天的雷声轰鸣。
电光闪烁,暴雨倾盆,场景如过山车般眩晕转换,眼睛一闭一睁,无边星河变成最初临玉见到梦境中的路西斯时所在的那个小浴室。
窗外的雨声哗哗作响,啪嗒啪嗒地拍打在模糊的夜景中,响亮的雷声都盖不住门口女人的尖叫。
“出来!!莱德!你父亲他就在那里你凭什么不去!!你凭什么不去?!!你害怕什么!!!”
华云轻的声音在浴室外面歇斯底里,而小路西斯蜷缩在没放水的浴缸里,害怕到浑身发抖。
“你是他的孩子!凭什么害怕见到他?!你看见什么了你说啊,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不是和他一起来的你说啊!!!把门给我打开!!!!”
临玉刚一伸手,从身后拍了拍路西斯的肩膀,结果他瞬间发抖地更厉害,像是突然受惊的兔子般蓦然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身后,却在看见临玉的一瞬间露出怔然的神色。
他的双眸微微放大,语调有种小心翼翼的不确定:“溯……溯洄……?”
名字喊地太生涩,好像已经间隔了许久。
“嗯,是我。”
“你在跟谁说话?你又犯病了是不收?!为什么我会生出你这个残次品!!!莱德,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又不会……我又不会杀了你,你父亲也只是、也只是……”
小路西斯压抑着哭腔,主动伸手抱住她,把自己埋在临玉的肩膀处,很小声的说:“溯洄……我好害怕。”
“我……我吃了药,华云轻女士说我的病好了,然后……然后你就不见了。”
对路西斯来说,她是唯一的幻觉,是“真实”,是比朋友还亲密的朋友,是比亲人更亲近的亲人,是这个世界里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是坚定绝对可以一起走到时间尽头处的星际坟场的人。
“可你消失了两年。”
他吸吸鼻子,“是不是我的病好了,你就会消失了?”
临玉觉得不大对劲。
不是说这个梦境所想即所得吗?
路西斯分明排斥着有关糟糕的父母的一切,为什么现在会沦落到这副场景?
波洛斯判断了一下,得出结论:【是织梦者的手笔。】
【路西斯必须做出让织梦者满意的选择,所以织梦者必须创造环境。】
【他很依赖你,试着安抚一下他吧,小溯洄。】
临玉说不来漂亮话。
她只生涩地拍了拍路西斯的背部帮他顺气,然后像是挤牙膏一样说:“那个,你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