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搞那些,女人们臭美可以理解,男人要是那样就未免母兮兮了。他另有兴趣。
其时,他正痴迷文学。群里有两个小伙,一个叫蒲远翔,一个叫顾玉方,均擅诗。一起参加了几次聚会,臭味相投,他很快就同远翔和玉方哥们起来。人家在那儿地主麻将的战得难分难解,三人常常躲一边诗呀歌的侃得热火朝天。还常拿了自己新鲜出炉的诗相互传看,相互吹捧或相互臭贬。
因了文学,他同远翔和玉方的交往就不只限于同学会活动了,常常约一起谈谈作品。有时玉方家,有时远翔那儿。远翔还是未婚青年,因其单位没有单身宿舍,就在机关楼头辟了一小屋独居。他下班恰好路过远翔单位的机关楼,就时常跑去同远翔切磋。有时聊得晚了或是聊得兴起,他就不回家了,同远翔挤一张床上接着聊,直聊到某方鼾声大起。
夜不归宿是很严重的。有家不回是很严重的。一来二去他常隔三岔五夜不归宿的结果是妻子文文疑心大起。
哼!昨晚又去开房了?同那个妖精一起吧?乐不思蜀了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老实了,其实是转入地下了!小心点,把人家肚子搞大了看你咋办!
说,你究竟打算咋办?要那妖精还是要这个家?不要这个家了你就别回来!
诸如此类的审问,三天两头总要来一下。尽管他百般辩解,百般抵赖;尽管他气愤不已,大呼冤枉。可文文就是不信。
别忘了,你是有前科的!那可不是我冤枉你,那是有铁证的,不止一个人看见过你们在一起!文文义正辞严地嚷。
他百口莫辩。是呵,他是有前科的。有前科的人怎么能说得清呢?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之后矛盾迅速升级。也不知文文搞了多少调查研究,终于确认他不是在同萍萍红旗飘飘了,却把玉方误认为是美貌女妖,认定他是迷上新的女妖玉方了!也不知文文从哪搞到了玉方的通信地址,竟然写信将玉方痛骂了顿!玉方莫名蒙冤,苦大仇深,将一肚皮气发泄到他头上。你咋搞的?坦白交待,是不是在外头搞上了个?你在外头搞嘛也得搞得艺术点、隐蔽点吧?都让你老婆嗅到了,都找到老子这儿来了,写信把我臭骂了顿……
他只能赔礼道歉,连称误会,嘿嘿干笑。玉方那儿敷衍过去了,他心头却一凉,冷笑着气恨恨想,好呵,这样荒唐的事儿都干得出来!丢老子的脸呵!
尽管他气恨无比,可回到家里却只字不提。气恨到极致就是只字不提。不屑提,不屑解释,不屑再同她吵闹。
冷战开始。继而分床。
一天下午他下了班回家,文文表现出少有的温柔,笑嘻嘻说回来了呀,辛苦辛苦!菜刚上桌,吃饭吧!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满面春风,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又看了眼桌上热气腾腾的菜,心想咋的,吵累了呀?不吵了呀?转着心思坐下来,文文立即过来给他倒了杯酒,笑说喝点儿吧,嘻嘻!
这是他盼望已经久的信号,谁愿意长期冷战谁愿意天天吵嘴斗气儿哟!就心情大好,抿着小酒大吃大嚼,时不时逗逗女儿,问些学习和学校的事儿。
他满以为就此和好了,重又是恩爱夫妻了。本来就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本来就没什么事儿,是吧?
饭后收拾完,陪着女儿写完作业,他坐那儿看了会儿电视。等妻子监督女儿睡了出来,他就关了电视,上去搂了搂她说,我去冲个澡,你先进去睡吧,嘿嘿!文文笑说去吧,过会儿我也要洗个澡。
他满以为这晚会和好了,家庭就此安定团结了,顺理成章地又是美满夫妻了,可他想错了。
等他冲过澡,妻子就进去洗澡,一洗半天。他就卧室门口探头轻声道,还摸索啥呢?你能不能快点?
文文没回应。又过了会儿,她终于吹完头发进来了,把卧室门一关,却不上床,也不坐,站那儿直直地盯了他认真道,说说吧,就是想好好同你说说。你老实告诉我,你同她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开过几次房了吧?她是未婚的还是离了的?你究竟是选择她还是要我要孩子要这个家呢?
他瞠目结舌地大睁了眼看着妻子,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巴巴问,她?她是谁?哪个她?开房……开什么房……
嗤,装吧你!你那个芳呀!玉芳呀!
他愣眉惑眼盯了她,继而哈哈大笑,推了她一把说,啥哟?你搞啥搞?这方不是那芳,顾玉方是个男人,长胡子有老婆的男人,如假包换!你还写信骂人家,既然连他的通信地址都知道了,怎么会不知他是男是女?
男人……男的……不可能!我……我是请人代转的,转了几个人才转到那婆娘手里的……
你怎么能这样?你想没想过你这样搞我在朋友们面前怎样做人?太丢人太气人了!
呵,你还理直气壮了?你还凶起来了?你说她是男人我就相信了?那你为啥好几个晚上不回家?那么多个晚上你不回家跑哪去了?不可能同一个长胡子的男人去开房吧?哄鬼哟你!
她越说越快,越说越来气儿。他越听越气,越听脸色越难看。满以为化了的冰山突然隆起,且愈发的高大而不可逾越!他分辨着,比比划划,虽是着急上火,却尽量克制,尽量压低声音。可她就是不信,说就算那个芳是个男人吧,那你肯定是又同厂里那个妖精死灰复燃了,定是同她又搞上了!同她开过几次房?老实交待?
如此不可理喻,简直是胡绞蛮缠!他让她的推理和分拆气懵了,气疯了!
行,你说她是男人,那改天你把那个芳和那个妖精都叫家里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男是女,我倒要看看那妖精咋给我交待!
行啦!你还嫌脸丢得不够吗?还想把祸水引到家里来?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他怒极语塞,吼叫了声,几把穿上衣服窜出卧室,开了门,摔门而去。
之后他就不回家了,一想到回去就要面对文文的审查,没完没了的审查;就要同她吵吵,没完没了的吵吵,他就实在不想回那个家了。他也不去远翔那儿了,不想给人家惹麻烦。
恰是夏天,晚上不回家也好对付。他就将两张椅子扯到一处,中间加上两根方凳,用坐垫当枕头,睡在办公室了。
哪知他赌着气儿睡了半月的办公室,妻子文文带着女儿找了来。
一天上午,十时许吧。他正埋头忙着呢,科里一同事过来碰碰他,指了指门口。他抬头一看,见文文眼泪汪汪地立门口盯着自己。他站起来刚想说点啥呢,妻子突然晃了晃咚地倒在了过道上。
接下来的事儿他就不清楚了。接下来的事儿后来他一直模模糊糊,只记得科里人都乱纷纷出去扶起文文,哄女儿抱女儿。邻近的几个办公室的人都跑出来看,都围上来问长问短。他当时心里没有疚愧,没有怜悯和自责,只有气,只觉得丢脸,丢大脸,大丢其脸了!他扫了眼让同事扶起的文文,气呼呼冲出办公室,冲出办公楼。
什么人嘛,我什么也没干,只不过走了走神,看了眼路边的野花。路边的野花不让采还不让看吗?何况这次我连野花都没有看!
两口子吵嘴斗气,竟然闹到办公室来了!还倒过道上!机关办公楼门对门全是办公室,多轰动呵!这下她算是达到目的了!这下她是把她老公搞臭了,再没哪个女性胆敢靠近她老公半步了!哈哈哈!
脸都撕破了,还有什么顾忌?如果说此前他还只是怄怄气斗斗气,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更没有想迈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妻子这一闹则仿佛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出了家庭。他终于咬牙恶狠狠吼出了那两个字: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