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她暂养着四阿哥和八阿哥,按理那样的言行是有些逾矩的,听皇贵妃这样说,只笑道:“是我多嘴又多事,您不怪我就足够了。”
皇贵妃抿唇笑笑,送走了她,敏若转头问赵嬷嬷:“德妃的身子有五个来月了吧?”
“是。”赵嬷嬷说着,迟疑一瞬,又继续道:“奴才冷眼看着,德妃娘娘这一胎看似无恙,其实里头大有说头。光瞧容色来看不出什么,但这才五个月,脚底下都发虚了,可见元气损耗甚重。她去年生育一回本就摧残元气身体,这一胎……怕也不是自然而然来的。”
云嬷嬷眉心微蹙,向敏若轻声道:“六阿哥的身子愈见不好了,恐怕德妃也是心急。可就这样急着,难道不想想先头还有一个儿子吗?四阿哥虽说是皇贵妃养大的,可骨肉血缘哪是那么容易斩断的,德妃是他的生母,就是这辈子也忘不了的了。这接回去,好好养断日子,不就熟悉了吗?皇贵妃如今自个有了身孕,未来在自己的子嗣和四阿哥间总要做个抉择的,孩子最是敏感,亲厚淡薄,他们总是最先发现的。”
“皇贵妃这一胎也未必好,瞧那脸色憔悴的。我看着啊,如今这些个有娠的娘娘们里,就属咱们主子和宜妃还算不错的了。”
比起云嬷嬷,赵嬷嬷见的阴诡之事少些,心境也更有几分温和慈悲,说这话的时候眉心微微蹙着,是有些无奈的模样。
敏若没言语,云嬷嬷忙道:“怪我多言了,主子您放心吧,您身子本就强健,再有丹容照顾着,保准妥妥当当地。”
敏若点点头,温声道:“都去吧,我有些累了。”
她最近很容易感到疲累,容慈她们的课也都停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她整理着要留给容慈她们的书单和要她们自己勤加练习、在琴棋上要达成的目标,也是做一会歇一会。
按理说她这月份尚浅呢,但前头见多了妇人有娠的惊险,哪怕知道原身最终是平安无事地产下了十阿哥胤俄,她还是偶有惧怕的感觉。
这种惧怕本是需要人分担排解的,如果在现代,第一人选应该是丈夫,然后是父母,都是至亲。可惜如今她算是“举目四顾无至亲”,占了孩子爹位置的那个就是尊佛——得供着,别说排解了,日常相处言语都得格外用心,白叫人费力。
法喀与海藿娜、兰杜兰芳等人同她虽亲近,到底也隔着一层,敏若本就是鲜少像人袒露心迹的性子,何况经了前世一遭,愈发习惯收敛自己所有的神情、控制自己的言语,不叫人探看出她的心迹半点来。
这些情绪她只能自己用力消解,好在这些年在消化自己的情绪上面她也算有些经验了,还应付得来。
容慈本是想要跟随她出宫的,被敏若拦住了。
她这回去庄子上多半就是每天躺平的咸鱼生活了,上山骑马恐怕都少,云嬷嬷她们不会放心,容慈过去了平白跟着憋得慌。
而且她也确实需要独处来整理一下情绪。
容慈无奈,拗不过她,只能留在宫中。
敏若到了庄子上先是狠狠睡了几天,睡得云嬷嬷、兰杜她们都害怕了,着急忙慌地将窦太医喊了过来,敏若知道自己的情况,嗜睡不是身体原因导致的,窦太医也不是全能,治不了精神心理上的病。
庄子上熟悉的环境与深度睡眠能给她安全感,是目前来讲平复心绪、排解焦虑的最好方法。敏若拿自己也没办法,只能放纵自己睡下去。睡了两天,情绪大概平复了,没有前段时日在宫里时那样总是胡思乱想莫名焦虑了。
这个穿过来之后才发现的新法子,这些年属实是为敏若立下了汗马功劳。
稍微缓解了一下情绪,见兰杜她们被吓得够呛,敏若只能遗憾地中止这次睡眠治疗。
窦太医请了脉,道:“娘娘的脉象反而比在宫中时更稳健有力许多了。瞧容色豁然、气色红润,心中瘀滞也散去不少吧?可见这乡野之地还是养人啊。”
云嬷嬷几人听了顿时长松一口气,兰杜将早备好的小荷包给了他,笑道:“听闻大人近日喜添金孙,娘娘特地嘱咐我们预备的,还有两匹红绸子,也添添喜气儿。”
窦春庭能做到先后的心腹,可知其医术非凡,这些年在太医院也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不缺这点东西。但贵妃赐的又是另一份好彩头,窦春庭忙恭敬谢了恩,笑道:“是添了小孙儿,内子近日欢喜得很,见了娘娘的赏赐必更欢喜了。”
他为先后做了许多年的事,妻子是先后当年许配给他的宫女,与他结发多年,二人早早育有儿女,长子如今给他添了孙儿、女儿也定下了婚事,更是人生圆满了。
“你女儿成亲时候要告诉我,我该给她添一份妆的,不当是我给的,只当是我代姐姐给的。”敏若话说到这个份上,窦春庭不敢再推辞,再次谢了恩。
送走了太医,敏若无奈地看了身边几人一眼,“好了,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放心了,放心了。”云嬷嬷眉眼俱笑,道:“是这几日想得多、想怕了,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从前妇人有孕嗜睡的也不是没有过,是我们草木皆惊了。您还是好好睡着,许是未来的小主子贪睡呢?睡过这段日子就好了。您害喜得还不严重,不呕吐、不眩晕,还吃得进东西,可见咱们小主子还没生出来就是个心疼娘的!”
敏若听她这么说,笑了,“还没出生的,嬷嬷你口中都夸成这样了,等生下来,您还不得夸成天仙降世啊?”
“咱们小主子当得起!怎么夸都当得起。”云嬷嬷喜滋滋地道:“您没事儿就好,窦太医还说您在庄子上住得好,奴才这两日看着您的气色也好许多了。还是叫乌希哈多预备些您顺口的吃食,小主子也要开始长份量了!”
这孩子算来也有三个月了,在当世的眼光看来算是胎已经稳固了,敏若倒是没什么感觉,她是头次怀孕,看原身记忆里头晕难受得厉害,现在想想应该是原身本来体质也不好,所以害喜的症状就会更严重。
她虽然有一点,但是不痛不痒的,也不像人家闻一点腥味就恶心得直吐,裹了面糊酥炸出来的小河鱼和白灼的鲜虾她空嘴能吃一盘,急得赵嬷嬷在旁边直跳脚,她胃口还是好得很。
这会听云嬷嬷这样说,赵嬷嬷就在一边幽幽怨怨地道:“主子的胃口足够好了,侍膳不劝膳,老规矩你也忘?”
“能吃是福!”云嬷嬷怀迎冬的时候条件不好,迎冬生下来底子就弱,养了好些年,还是到钮祜禄家有了条件才逐渐补起来,于是觉着孕妇就应该多吃、吃好的!
眼看这俩人就要掰头起来,敏若忙道:“云嬷嬷你这段日子折腾得不累吗?昨儿晚上迎冬就来了,人家满眼期盼地等你好久,你还忙活着清查东西。宫里赐下的东西都是有账目的,回头自然可算,现在可不是女儿要紧?我就许你两天假,您好去迎冬那,享享天伦之乐吧。她也怀着身子呢,自个娘在身边陪着就是不一样。兰杜——你与云嬷嬷同去?”
——她的身孕月份稳定了便告与宫中明面上知道,出宫之前便得了不少补品、布匹、金银玉饰的赏赐,出宫之后康熙还陆续使人送来许多玩意,云嬷嬷近日就是忙着将这些东西梳理干净登记造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