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府外的兄弟二人早已被倾盆大雨浇了数遍的透心凉。湿淋淋的月白锦衣紧紧贴着肌肤,风一吹,便似片片刀刃划过。除了浑身上下一阵阵的瑟缩发抖,再无任何感觉。他们望着仍然紧闭的府门,抬手抹去脸上雨水,咬着牙强自支撑。来回晃动的身子在雨中更显万般苦楚,令人忍不住心疼落泪。
此时天波府内传出众多人声以及数声脚步,接着便见府门大开,延昭延嗣的小厮杨贵杨荣手举油伞匆匆走出,他们扶起跪在雨地里的两位少爷,红着眼圈将二人送回房内。
虽已是初春时节,房中仍拢了火,柔柔的,暖暖的。二小厮服侍延昭延嗣换过衣服之后,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无奈的看看他们,转身退了出去。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又见菊儿端着驱寒暖身的姜汤走进来,放在桌上。她望着面色稍缓的二位少爷,忍不住便要开口,但一想到刚才老爷严厉的吩咐,竟也不敢多待片刻。伺候少爷们喝下姜汤,菊儿端着空碗,又哀伤的轻叹口气,离开了房间。
延昭延嗣暖和过来,看看接连离去的杨贵杨荣菊儿三人,心下明白父亲一定不会这幺轻易放过自己。二人相视而看,苦笑一声,惴惴不安的等待着随时降临的雷霆暴风。
就在兄弟俩已然倦乏疲累之际,杨贵忽然出现门口,望着满面困乏的延昭,结结巴巴地说:“六…六少爷,老爷…老爷唤你去…去祠堂。”
延嗣猛地站起对杨贵说:“杨贵,这不关六少爷的事,我跟你去见爹就是。”
“七…七…”杨贵不防延嗣有如此举动,嘴上更是结巴:“七少爷,老爷…老爷…只说…要…六…六少爷…去…去…”
延昭明白父亲首先便会处置自己,他拦在弟弟面前道:“小七,是我想出这个主意欺骗了爹,我理应承担一切后
果。”接着他又看看杨贵,坦然道:“走吧!”
看着哥哥走出房门,延嗣心神不自禁的乱颤。他转身就要去见母亲,不料却被早已守在门外的杨荣挡住:“七少爷,老爷吩咐,没有他的命令,你不得离开房间。七少爷,求你不要让小的为难。”
延嗣退回坐下,眼前不断浮现出哥哥被爹痛惩的场面。半盏茶过去,他再也忍耐不住,走到杨荣身边,趁杨荣分神间,陡然出手,一掌击在了杨荣后脖颈处。杨荣眼一翻,身子堪堪倒在了门旁。延嗣歉疚的看看晕厥的杨荣,闪身出屋,直奔祠堂。
刚到祠堂外,延嗣便听见里面传来父亲的怒斥:“你本事不小啊!竟然胆大包天的撺掇郡主与你一起做戏,联手欺瞒父母,还差点连累了八王。我杨家几代相传的敦厚家风被你这个孽障败坏。今日不让你受此教训,我如何对得起杨家的列祖列宗!”
话说至此,便停顿下来。紧接着又传出皮鞭的阵阵呼啸。延嗣站在门外,只觉心中绞痛难当。他咬了咬牙,不顾一切运起十二分力道,‘咣当’一声将祠堂大门狠狠撞开。
望着衣衫浸血,匍匐倒地的六哥,延嗣心胆俱裂,眼圈一红,情不自禁掉下泪来。眼看面色沉如玄铁的父亲再次挥鞭,延嗣猛地斜里一侧,整个人扑卧在延昭身上。‘啪’的一声,延嗣衣背处顿时裂开,点点血渍渗出肌肤。
“爹!孩儿求求您,别打六哥!”延嗣一声悲呼,护着哥哥,含泪看看父亲道:“爹,都是孩儿的错。是孩儿无信,违背了对爹的承诺。孩儿…孩儿不能忘记小琼,更割舍不断对她似海一样深的炙烈爱念,所以…所以孩儿央求六哥与郡主帮忙,于烟翠湖约见小琼。还有…请八王出面替孩儿说项也是…也是孩儿的主意。六哥是因为不忍见孩儿日日颓废沮丧,才…才答应相助孩儿。爹!违背父命
的是孩儿,欺骗爹娘的也是孩儿。这一切与六哥完全无关。爹!您饶了六哥!”
卧在地上的延昭听见弟弟一番话,不禁又惊又痛。他直起身想要推开弟弟,然而一顿厉鞭下来,已让他疼痛难当,虚弱不堪。他只有徒劳的拉着弟弟,摇着头:“不是的,小七!不是!”
“杨延嗣!”此时早已气懵了的杨业指着地上的延嗣,厉声吼道:“你…你给我再说一遍!这些主意确实都是你想出来的,是不是!是不是!”
延嗣亮闪闪的眼眸透出无比的坚定,他平静地点头道:“是!”
“好!好!好!”怒火焚身的杨业连说三声‘好’后,抬头看看高台铁架上排放着的列祖列宗的牌位,阴冷似冰地高声唤着守在祠堂外的杨洪道:“杨洪!替我摆香案,祭祖。从明日起,我杨业便不再有杨延嗣这个儿子!”
“老爷!”杨洪跌跌撞撞冲进来跪倒,老泪纵横地说道:“老爷,七少爷纵有千般错,您也不能…不能…”
“爹!不要啊!”延昭凄呼一声,拼尽全力推开延嗣,咬着牙跪走到父亲身边,紧紧抱住父亲的腿:“爹,一切都是孩儿的主意!不关七弟的事!爹!您开恩啊!”
“你给我滚开!”杨业反手一掌掴向延昭面颊,延昭支撑不住,一个趔趄又摔倒在地,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怒不可遏的杨业看也不看延昭,只一手拎起眼中闪着无限绝望的延嗣,狠狠的将他摔在香案前,不带一丝感情言道:“杨延嗣!今日我与你在杨家列祖列宗面前,以三掌为限。三掌相接,你我从此形同陌路,再无父子之情!”
“老爷!”
“爹!”
两声悲唤,一阵痉挛。
延嗣嘴唇发紫,两眼发直,神志昏蒙,欲哭无泪。仿佛无魂纸人呆怔案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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