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莽荡语气羡慕:“孤陋寡闻了吧!韩九儿便是韩魏公的曾曾孙女,年方二八,貌似天仙,又有才情,那上门提亲的官宦子弟,把个昼锦堂的门槛都差点踏破。可惜这小娘子眼光甚高,一个也看不上,还写下一首《叹英雄》,不定她爱的是我们这等行伍中人?”
这是小五一年多来,第一次听到九姑娘的消息,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泻闸一般地涌现眼前,他的眼睛不由湿润了,当日一别,自以为将她就此遗忘,现在才知,那个清丽可人的小妮子,早已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心上,此生难忘。
五日后,真定府大校场上,黑压压地站了一片服色各异的各地义勇,足有数千人。负责河北招军的宣抚使司参谋刘韐,一身戎装站在号台上,检阅队伍。
“国家危难之际,匹夫挺身之时,众义勇听老夫号令……”刘韐年逾花甲,却声若洪钟,进士出身的他,有着二十年行伍生涯,选拔“敢战士”的方法也是独具一格。
在刘韐号令下,场内同属一地的义勇再一分为二,各发泥簇之箭、无头裹灰之矛,要求如两军对阵一般“自相残杀”,以士卒身上所中灰点多少决定去留。相州义勇遂分为两阵,每阵五十人,互为敌手。小五和张莽荡、赵胡子分在一阵。
一直心怀忐忑的小五大大松了口气,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他当然不惧这种选法,亦不由佩服刘参谋的智慧,更欣慰大宋军队并非都是无能之辈。
鼓声响起,在这决定命运的一刻,小五握紧无头矛,弃泥簇箭不用,迎着漫天箭雨,与同阵伙伴一起呐喊,冲向对面的“假敌”。
小五冲在最前,那无头矛的实木枪杆比铁枪轻多了,还好他跟花和尚学到了举轻若重,舞得风车一般,将来箭格飞,泥簇四溅。对面的“假敌”业已扑上来,两阵对接,混战一团。
小五的枪法虽然不如箭术,但对付个把乡兵绰绰有余,他连挑带刺,接连戳到了几个。敌阵见他来势汹汹,刷地跳出三人,将他围在中央。
那三人都是好武艺,为首的一个沙脸大汉,以枪为棍,力大势沉,与小五正面缠斗。另一个红脸小伙,专攻小五的下三路。还有一个白面俊少,却闪身佯动,那枪头如蛇吐信,蓄势待发。
小五顿感压力,按他“以强击强”的作风,本应重点招呼沙脸大汉,却又感觉白面俊少最为危险,分明在捕捉机会。
是时周围枪来棍往,乱箭横飞,白灰飞扬,杀声震天,虽是不致命的无头矛、泥簇箭,但打在头脸或是要害部位也是不轻,不乏吐血受伤的,感觉与真的沙场一般无二。
仿佛回到了三十六结义喋血江湖的岁月,小五逐渐堕入生死相搏之境,眼露凶光,就如落入猎人包围的独狼,咻咻然寻找绝杀突围的机会。
那三人见小五如此模样,亦受牵引,不约而同地全力出手。正面的沙脸大汉大喝一声,当头一棒击下。背后的红脸小伙就地一滚,枪呈扇面,打向小五膝窝。侧面的白面俊少也同时出击,枪头一抖,点向小五的胸口。
好个小五,等的就是这样的绝境,所有的潜力瞬间爆发,视角将身外的三个敌人牢牢捕捉,身子一折,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弹起,就在三杆枪的夹缝中“扑、扑、扑”扎出三枪……
蓦地锣声大作,斗得正酣的众义勇方如梦初醒,收手罢斗。小五与那三人兀自瞪目相向,只见沙脸大汉的头上有一个灰点,白面俊少的胸口也是一个灰点,红脸小伙最惨,头、胸、脚各中一枪。再看小五,全身上下一尘不染,连大气儿也不喘。至于其他义勇,无不灰头土脸,也不知挨了多少枪箭,武艺高下立判。
“那四个义勇,报上名来!”号台上的刘韐遥指小五这一处,扬声发问,那三英战吕布的场面,早引起他的注意。
“小人汤阴县永和乡孝悌里岳飞是也!”小五情知自己通过了选拔,心头一宽,躬身回答。
“男女是汤阴县积善乡感化里王贵!”沙脸大汉沉声一躬。
“俺是汤阴县积善乡同安里的徐庆!”红脸小伙有点愣头青,竟忘了见官的自称。
小五没想到这两位跟自己是一县同乡,顿时感觉亲近几分,只听最后那个白面俊少回道:“小人是大名府内黄县荣庆坊的张宪。”
“好!岳飞,老夫便让你当相州这一队的队官,王贵、徐庆、张宪,尔等且追随岳队官吧。”刘韐慧眼识英才,当场提拔小五为队官。队乃大宋新设的军制,每队五十人。
“小人得令!”小五又惊又喜,终可以一逞平生所志矣。
百人的相州义勇留下一半,也包括张莽荡和赵胡子,编为一队,归小五指挥。刘韐最终精选了五十队“敢战士”,组成一军,由他亲自操练。
在接近一个月的操练中,“敢战士”主要练习两项,一是长枪战阵,用以对付辽军骑兵,一是刀盾合击,却是用于攻城,亦显示出宋军对幽州城志在必得的决心。大宋朝廷更是急切,竟先将这座尚未收复的辽之燕京改名为燕山府,并督促童贯从速进军。
就在河北“敢战士”即将奔赴边境的前夕,原本担任宣抚使司参谋的刘韐却因为与童贯意见相左,临时被改任为真定知府,留守下来。
小五见国家正当用人之际,却将能人弃置,心头不由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以他此刻的微末地位,甚至连表达意见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听从上面的调度,随本军“敢战士”抵达雄州,编入刘延庆的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