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十六年,初春。
春寒料峭,万物复苏之际,御花园内的奇花异草纷纷冒出新蕊。
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太极殿前的荷花池内,未被消融殆尽的冰碴子零星飘在水面上。两只肥硕的鸳鸯用脚趾扑棱着碎冰,时而在水面上打闹嬉戏,时而隐入水面追逐池中的小金鱼,好不快活。
垂在池岸两侧的余荫小道上的柳枝也吐出了嫩芽,随着轻风左右摇摆。
就连铺在地上的石砖的缝隙里也有小野草开始冒头,绿茵茵一片。
遍地生机盎然。
仅一墙之隔的太极殿,却是老态龙钟,似垂垂老矣之态,与殿外的生机勃勃的风景格格不入。
宫人们都面带愁容,战战兢兢候在殿内。尤其是听到屏风后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咳嗽声后,更是胆战心惊。
顷刻,殿前大太监徐成双眼通红,端了满是血污的水盆从屏风后绕出来,哽咽说了句:“陛下又吐血了。”
“徐总管,给我吧。”话落,为首的小宫女连忙把血盆从徐成手中接过来。
后面的小太监连忙端了清水盆来,跪举在他面前,说:“干爹,净手。”
徐成低头看了一眼不慎沾染在手指上的鲜血,把手泡了进去,又问:“陛下的药可熬好了?”
小太监恭敬回答:“熬好了,就在外间晾着呢。儿子这就给您端来。”
“嗯。”徐成应了一声,从一旁的架子上扯下一方白帕子,擦干手,接过难闻的汤药,转身又回了屏风内。
屏风内,床榻之上。
安和帝霍循正倚着一方玉枕半躺在榻上,他面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唇角那抹没来得及擦掉的血丝显得格外扎眼。
徐成走进来,看到此景,连忙把汤药放在桌案上,搀住他:“陛下,您怎么坐起来了,快些躺下。御医说了,您得多休息,不能乱动。”
霍循刚想开口说话,唇瓣颤了颤,声音还没发出来,便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下意识用掌心去捂着。
徐成见状,连忙从一旁拿了张白帕,递到他手里。
好一会后,霍循才止了咳,他那原本有些惨白的薄唇也被污血浸染成鲜红色。
霍循把帕子撤下,垂眸看了一眼,帕子中央,染了好大一块血。
不等他伤神,徐成连忙把帕子从他手上接过,折了两折,顺势往他唇上擦了两下,而后不着痕迹地把帕子塞入他袖口之中。
徐成正要搀扶他躺下去,霍循摇摇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朕。。。朕想。。。坐一会儿。”
徐成这才松开手,从一旁的案几上倒了杯茶,递到他嘴边,说:“陛下,涮一下口吧,到时辰喝药了。”
霍循点点头,涮了口,安静喝完药,才又问:“秦太傅怎么还没来?可派人去通传了?”
“陛下安心,奴才方才已经差人去唤了。”
霍循轻嗯一声,低笑道:“今日恰逢太学休沐,想来,是那太傅又不知道躲哪里去吃酒了。遍寻不到,所以你派出去的人才一直迟迟不归吧。”
“这个,陛下也尽可安心。奴才派了好几拨人出去呢。太学,太傅府,就连他常去的那家酒肆,也都派人去寻了。此时,他们许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霍循听了,自顾摇摇头,半笑着,低吟道:“朕看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