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传来自鸣钟的响声,一步一步如同心跳。冬意正酽,四处的雪光浮动月色。正要吟诗一首,何五忽然双手抓着核桃酥往嘴里送:
“陶先生真了不起。要是我家地底下也埋着两瓮金条,我也不走。路上遇着土匪更……”
“住口!”
陶邑秋一张胖脸憋红:“你……你,真是竖子不足与谋!吃饱了就滚!”
2
陶邑秋坐在紫藤椅子上看报纸。
他上了年纪,一双乌黑的眼睛于神色漠然的脸上浮出来。这眉目像是不与人争的,又泛着隐隐忧愁。
报纸上面说,近日张自忠参加日本陆军大臣的宴会,席间言语漂亮,提振军心。又讲了些政治上的原则,什么冀东组织云云。
陶邑秋不懂政治。报纸翻来翻去,除了新闻,还有一堆广告。他摩挲一会儿,又站起来,望着空荡荡的院子,一阵发呆。
这院子坐北朝南,方方正正。回廊地刚撒了水,窗户大开也不怎么冷。可是空空的。
原来正当中栽着棵枣树,他嫌晦气给砍了——方框里一个木,不是“困”吗?不吉利,不文雅。
砍了枣树,底下让何五给松土,撒了许多花种子。
何五是他雇来的帮工,原来是天桥底下剃头的,哆哆嗦嗦,不成体统。谁知人家女儿攀个高枝,不知成了国民党哪位官员的姨太太。
闺女一有出息,何五立刻气派起来,这几年也跟陶邑秋混成了朋友。陶邑秋心里瞧不上他,可是脸上很尊重。不管内心如何想,总要以礼待人。
九九消寒图画好了最后一笔。他预备过几天就添个大鱼缸。
王字虎、燕头红、算盘点睛……一拃长的尾巴小风筝似的在里面飘,姹紫嫣红,才算是够漂亮,够热闹!
这几年,北平的风气大不如从前。新年也这样没滋没味。
倘若搁在往日,他将邀二三好友登高临远,吟诗作赋。身边带几个穿旗袍的丫鬟,捧着热酒与滚烫的蒸糕,再来些干烧鸭子、玫瑰鹅掌。红梅可以做成串子,一尘不染的花骨朵或者连枝剪下来,一动便是浑身的幽香。
边玩边走,若还有心就叫个车去西山,那边有几个大妞会唱鼓。鼓不能光用耳朵听,得看本子。眼睛上下活动,品出人家的关窍来。
陶邑秋爱玩,会玩。他一向是安逸不喜动,时代的空旷与繁盛,于他而言全是飞鸟掠空,了无痕迹。
正运筹帷幄,前大门砰砰作响。
他一探头:“谁啊?”
大女儿的声音传进来:“爸,我和子平给你拿点儿东西。”
陶邑秋拉开大门。女儿凤萍一身粗麻衣服,姑爷刘子平推着个小车。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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