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小先生费心了,家中事已无大碍。”陈展云的语调停顿了一下,马上便恢复了正常。
“不知小先生对展云上次筹办的货物可否满意?”为了避免许山海再追问下去,陈展云赶紧转移了话题。
“很好,很好!货品都很满意。只不过上次筹办的货品,完全不够用,许某正想找陈老板,这不,你今儿就来了?哈哈哈~~~”许山海爽朗的大笑起来。
昨晚,清点完缴获的财货,许山海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便是,要找陈展云再采购几批物资。毕竟现在的五六百人,对各种物资的需求量,远不是之前那一百来人所能比拟。
“小先生,展云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说罢,陈展云往许山海那边侧了侧身子,腰杆挺得笔直。
“哦?陈老板请说。”看到陈展云调整坐姿,许山海收起了笑容。
“实不相瞒,此次家父急召,所定之事,远超展云的意料之外,这也是为什么今日急着赶来的缘故。”说到这里,陈展云的脸色顿时灰暗下去。
“家父此次派三哥,全面接管了商号,所以,小先生以后不能再称呼展云为老板,往后我只是三哥手下的一个伙计。”此时,陈展云的脸色变得更加灰暗。
“三哥接管商号之后,全部换上了自己带来的人,原本商号中的伙计,则统统被解雇。这些伙计都是跟了我很多年的老人,却因我而遭此变故,展云心中难安。”陈展云没说的是,这些人当中,不单单有老伙计,还有他的亲舅舅。
这些人因为他的缘故,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工作。
“所以,展云前来,是想恳请小先生,把筹办货物的事宜,交由他们继续办理。”说罢,陈展云站起身,冲着许山海长揖到底。
“陈老板免礼,请坐请坐!”许山海赶忙起身,扶住了陈展云。
“小先生请放心,虽然没有了商号,他们也会尽心尽力的筹办货物。至于货价方面,可以相较之前再低一成,只求能让他们有口饭吃。”商人重利,思考问题的方式,利字当头。所以,陈展云直接提出让利一成,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哈哈哈~~~~陈老板言重了!”许山海扶着陈展云的胳膊。
“陈老板,当初我们看中的是重情义的你,至于哪个商号不重要,这个无须多虑!”许山海把手搭在陈展云的胳膊上,双眼紧紧的盯着他脸庞。
“筹办货物之事,你们继续干,价格也不用降,至于用哪个商号的名头,这个不重要!”盯着陈展云的眼睛,许山海对着他点了点头。
从之前陈展云为了感谢林宗泽他们的救命之恩,几次三番的送东西过来,到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还为老伙计们谋出路,许山海喜欢这种重情重义之人。
“小波,你去把李总管请来。”许山海侧身交待江波。
“陈老板,既然你令尊把商号收回,为何你不自立门户,这样不是能更好的关照那些老伙计吗?”许山海问道。
许山海心中有些纳闷,陈展云为何甘愿在他三哥的手下做个伙计也不自立门户?之前能带着这帮人把商号经营起来,证明他不是没有能力。
“小先生有所不知,展云在家中乃是庶出,三哥是嫡子。自立门户之事,忤逆父命,实属大逆不道啊!”陈展云摆了摆手,满脸的苦笑。
“自立门户与你庶出又有何干系?”后世的一夫一妻制,使得许山海对于这方面知之甚少。
他不明白,都是亲生儿子,理应一视同仁,自立门户与嫡、庶有什么关系?在后世的家庭中,能够自立门户,被认为是有出息的象征,许多做父亲的甚至出钱出力,鼓励自己的孩子出去闯天下。
“呃……”许山海的问话,让陈展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山海会问出近乎白痴的问题,很是出乎陈展云的意料。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在当下是连黄口小儿都明白的道理。作为一个读书人,许山海不应该不知道。
转念一想,陈展云又觉得许山海如此发问,情有可原。因为,之前从侧面了解到,许山海出身南洋,虽说念的的是圣贤书,但是终究去国已久,观念已然大不相同。
封建社会,在婚姻制度中,等级极为严苛。后人只知“三妻四妾”,却不知娶三妻有着许多的前提条件。
历朝历代都有律法规定,一个家庭中,永远只能有一个“妻”,只有正妻身故、被休等等,才能另娶。至于家中同时存在几个“妻”的事,万万不可能发生。
而“妾”在家中的地位,略高于丫鬟、侍女、佣人,别说什么“男女平等”,就是在正妻面前,妾也如下人般卑微。历史上妾被原配正妻,卖掉、逐出家门、活活打死的案例数不胜数。
后世书籍、影视中,敢跟元配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剧情,只能说是艺术创作,完全违背史实。
至于嫡庶,原配正妻生下的孩子,被称为“嫡子”、“嫡女”,嫡子作为家族中的正统血脉,享有家族产业的继承权。妾生下的孩子,则被称为“庶子”、“庶出”,作为男丁除了能进族谱之外,庶出的孩子,在家族中毫无地位可言,更别提敢与嫡子相抗衡。
面对一家之主的时候,庶子更如草芥一般,对于那些胆敢挑战父权的庶子,光是家法、宗族的打压就足以让人生不如死,就算是告到官府,在礼法大过律法的社会中,只要一条“忤逆”的罪名,足以毁掉一个人。
听了陈展云的详细解释,许山海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敢自立门户的原因。
本身就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庶子,开办商号的初始本金也是他父亲给的,论商号的归属权,完全可以说是陈家的产业,陈展云只不过是作为家族指派的管理人。
现在让陈展青接手商号,在他们的父亲心中,充其量就是换了一个人管理,至于陈展云在其中的付出,以及他心中的感受,根本不在做父亲的考虑范围内。
如果陈展云胆敢违命不从,或是提出异议,家中只要一纸诉状递到官府,亲生父亲状告庶子“忤逆”,无论何处的官府,都会立马把他收押进大狱,不会有任何例外。
“原来陈老板有如此苦衷,是许某孟浪了。”许山海心中暗道,幸好有着之前编造的身世做掩饰,不然就凭刚才的问题,自己就露馅了。
“不过陈老板放心,日后你想要自立门户,许某定当全力支持!”这番话,在别人听来,客气的成份居多,可许山海心中却不这么认为。
陈展云能在几年时间里,把商号做起来,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在商场上的种种关系,恰恰是许山海所看重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