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这是对面油坊里在榨油呢,吃饭炒菜不可或缺的东西。大白天你怕什么呢!”……
上小学二年级时,由于初级中学搬迁到了我们村东的小学,村西头的大队部变成了村小。立秋后开学不久,便常听到这种粗犷野蛮的撞击声了。
那时教室外我大伯租连环画小人书,上面有兵士扛圆木撞城门的画面,而正看时木搾的撞击声响了,同学们都笑着说士兵在撞城门呢!
河道上那个年代没有桥,而是河埠石与纤陌田埂小道,偶尔好奇和同学们放学后一起去看榨油,为了安全,油坊的大人们不让进,只能在门口偷看几眼,那巨大的圆木被四个壮实的大人推动着撞击木榨的触点,震得房子都跟着轻轻晃动,那种粗犷的野蛮撞击声有节律地幌响着,并携唱深沉又而浑厚有力的号子。火热的青春在澎湃激昂中迸发,血与肉的灵魂在原始中诠释。在那深秋蔚蓝的群山中回响,击漾着深邃的空间,甚是雄壮豪放,在静谧红叶翻飞的山林与夕阳西下的河堰之中,向周围回荡。似仿于古代战场上千军万马征战的号角炮。
到了九十年代,在当时老支书与在信阳任职的行署专员努力行动,政府财政的拨款与民间资肋之下,建了“乐意桥”,方便了此处的通行,并延用至今。
渐浙长大后,才知道大别山漫山遍野的油茶树,成就了这古老的木榨榨油技法的传承技艺。除各个家庭里需榨油外,勤工俭学也拾捡茶籽,由老师带队背柴送茶籽榨油。逐渐便熟悉了这村西头河对岸的油坊。
茶籽米分离晒好,拿在耳边摇响声音清脆后,便可以送到油坊加工了,父亲便叫我帮牵着耕牛,去拉石捻子,捻碎成面的茶籽上蒸笼筝蒸熟做成包饼,放入榨堂中排成一排,塞上木楔子挟紧,然后用圆木撞击法挤压榨堂中的木楔,受到巨大压力与承受挤压的茶饼便流淌出了清亮的茶油。
木榨榨油用圆木撞击木楔挤压茶籽包饼时需三至六位成年男子,前来榨油的乡邻都循环着轮换互助完成过程,在原始野性的力量操控暴发下,相互谐调默契地配合,向木楔点完美粗犷地有节律地撞击着。并伴随着传唱古老而深厚优美的号工调子。
除了榨压茶籽油,还用来榨压花生、芝麻等植物油。压榨花生油时,首先把清洗干净凉晒好的花生炒熟,再用石捻捻碎成面,然后再上蒸筝蒸熟后制成饼坯,放入木榨榨堂内压榨。在大别山一带,木榨的榨堂在制作与设计时,根据木料材质有大小,我们村子的木榨油坊,榨堂中可以放入二十至三十个饼坯,压榨一次可榨起三十至四十斤植物油。每压榨一次植物油称之为“一响”。
而压榨花生油炒花生这个时间段,香飘四溢,浓浓的香气随风漾荡,这时就招来了在四周耕作的乡亲,就寻着香气来油坊喝喝茶,间歇一会儿,品一品这香韵十足的花生,相互之间谈侃着今年的农事收益,压榨油的主人与油坊主盛情相待,如人手不够用时,并挽留帮忙打罔工(无工资待遇帮工)推撞圆木榨油。我们孩子在油坊门口的稻谷场上玩耍时遇上了,客气大方的主人便用洋瓷碗或者葫芦瓢装送出来,招呼我们玩耍的孩子,除了饱吃以外,口袋里也装得鼓囊囊的,那时的花生,吃得可真香脆啊,多少年过去了,梦中时时还在油坊品尝乡亲们的花生呢!
如果在闲聊中,有乡亲们说:“今年花生丰收了,除了卖了三百元,还榨了足三响油。”三响油就知道大约有一百三十五斤,需要四百斤花生压榨。童年那时凉晒好的花生卖五角钱一斤,这位乡亲家里那年花生收获了一千斤多点。而压榨茶籽油时,每一个饱响就只能在四十斤左右,花生大约需要三斤压榨一斤植物油,而茶籽米粒大约需要三斤半才能榨压一斤植物油了。
记得陪同父母每次路过村西头听见熟悉的榨油撞击声时,父母亲总会露出会心的笑脸。
“又是谁家在榨油了……”
后来捻碎茶籽改为柴油机作动力。
又过了几年改成粉碎机。
时代在变迁,生产力的与时俱进,随着机械压力榨油机的出现,古老的木榨榨油就慢慢闲置了下来,静静地躺在油坊里。这些年再也难得听到那回荡在村西头河对岸的撞击声了。
在我渐行渐远的童年记忆里,每次陪父母路过听到原始野蛮的榨油撞击声时,便浮现出父母亲满足的笑意。在现在务工生涯里缺少儿女陪伴的岁月中,那是一种久违的幸福回眸记忆,如在自然界演奏的一场盛大的交响音乐会,在夕阳西下霞辉相映的白露河古道边回肠漾荡……
89
望着荒废的旧时村部与旧时村小,在近半个世纪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村西头荒废的老房子,仍静静地躺卧在古老的村庄角落。
在这里,曾安抚了生活,见证了时代发展史。在曾经充满荒凉的记忆年代,也只是仰天长歔……
村西头舍地坟向西,曾有唐时所建谷丰祠,在文革中被毁,参杂着挖掘的墓砖,盖起了村西一排青砖黛瓦的大队部。
文革时太爷因坐镇了一年的武昌府,让参过红军的爷爷背负了封建地主阶级的大高帽。儿时仍记得红卫兵推着爷爷游村示众,在村西的大队部挨批斗,弄得全家人一脸愁云。一九七九年被平反,一九八三年还领到了参红军补贴的工资。随着爷爷身份的转变,着实让父亲高兴了一回,在为爷爷领到工资的那天晚上,父亲在家自斟自饮兴奋的喝醉了酒。
大队部靠东还有一片水田,依稀记得生产队长用抽水机把河水抽上来,然后用人力水车把水又抽上大队部后小山腰上,然后又用一部抽水机把水抽过村庄后山岭,灌溉后冲的那畈水田,生产队三十多个劳力轮番上阵,大队干部亲自指导,还来了乡干部,场面很是壮观。而晚上,把生产队的劳力组织起来,打着火把,彻夜不眠地挖山,修成一道道梯田。现如今的大部分山上,还依稀留下那时采挖的痕迹。那时叫“翻山取水,翻寨为地“的形式教育。把”农业学大寨”发挥的淋淋尽致。其实在山那边有个水塘,把水放了也能灌田,现在想想那些年,大集体时代生产队里乡亲们有些“工程”干得叫啥事?
后来听爷爷讲,为了搞大办钢铁,生产队炼不出铁来,除了农具,把家里所有铁器都搜去上交,连做饭的铁锅都交出去,砸碎了炼铁上交任务。
那时大队部还有一部东方红牌拖拉机,到责任田分到户后,那台拖拉机就被闲置在哪里停放着。
到了一九八一年,大队部改组村委会,又在宽阔的大院四周盖了东南西三排红砖瓦房,围成了一个四合大院。
一九八二年秋,高山村的初级中学搬迁至本村庄,原先靠村东面河边的村小变成了初中,因教室不够用,村庄西村委会大院东面的新房子,便腾挪成了小学一年级与二年级的教室。
我那年读二年级便在村庄西头读书,课外休息同学们免不了去攀爬村部的拖拉机,有位同学不小心跌下来摔破了头,第二天那台老旧的拖拉机当作废品被人拖走了。
那时学校门口偶尔来了提竹筐卖瓜子的老奶奶。但在那个年代,买瓜子的也只能是村干部与老师了,而我们学生哪里有零花钱买瓜子呢?也只是路过时瞟几眼罢了。
但是校门口每天午后,在阳台上有一份借阅连环画的小摊,摆书的人是我叔公,所以吃午饭后去学校,我都能看一些连环画小说,也让同学们羡慕不已。下午放学后,叔公的书摊摆在合作社的阳台,有时我放学后没有什么事的情况下也赶去哪儿观看。那也是我儿时最热衷的课外“图书馆”吧。叔公是参加淮海战役的解放军战士,虽早已辞世,但我常去新华书店或图书馆,有时不自觉地便想起了叔公那苍老而又弱不禁风的身影。
农村那时侯武打电影很流行,有时村西头旧村部的大院便有人租来放电影。到了晚上,附近村庄的人都赶了过来,旧村部与小学校的大院很是热闹。我们小孩子不用买票。放学后有时不吃饭,就扛着长板木櫈占位置,等着家人的到来。天刚黑,姐姐带来了包着咸菜的米饭团,那时吃得有滋有味、甜甜蜜蜜的,那米饭团吃得可真香呵!
一九八五年,因河对岸敬老院搬迁走了,村里办的地毯厂因销路受阻倒闭了,村委会搬了过去。这样,村西头的房子就变成了村小学。
一九八五年,由于父亲后来当选了生产队长,几个生产队的劳动力日夜奋战,以发放完成村部义务工票的形式,开出了一块操场,供孩子们课间活动或做课间体操,说是操场,也只有蓝球场那么大。后来村小迁至现在的新址,村西的小学被租去做了加工白色荧火石的工厂。
因工厂在村子西头,噪音对住户有一定影响,对环境保护也有一定影响,五年前被勒令停产。而村小也因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就荒废在村子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