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臣以为……”允禧实在不敢说得太多,力争板桥上任,就靠这幅对子与皇上摊牌,成败在此一举,拘宥了不好,过头了也不好,你说他能不小心加小心吗?
“嗨,好与坏,你就直言嘛。”乾隆微微露了点笑脸。
“皇上,至少为臣没有这个本事对出这幅对子来。”允禧谨慎地说,“前因后果,章法工整……”
“接着说。”乾隆鼓动说,“说得好。”
“臣只能理解这么多了。”允禧谦恭地说,“请皇上御览赐教。”
“你刚才已经说得很不错了。”乾隆显然情绪很好,他拿起那副对子站了起来,又轻轻念了一遍,“果成因,因成果,互依互存……妙,真是天下妙对!”
见乾隆心情高兴,允禧进言道:“皇上,还记得您十年前说感过的话吗?”
乾隆先是一愣,继而和善地问道:“十年前朕说过什么了?”
允禧作礼道:“皇上给臣这幅对子的上联时,亲口这么跟臣说启用郑板桥他们这些人,要时间磨磨他的个性。臣问要多久时间,您说十年后让他带着一个对子的下联到京来。现在……”
允禧没说完,乾隆就开心地大笑了起来:“皇叔记得真是清楚啊!你不提起,朕哪会想起这件事?怎么,郑板桥十年前的进士,到今日没有安排到任?”
允禧不敢对乾隆的疏忽有任何不满的表示,只是虔诚地说道:“没有。恐怕是吏部疏忽了。”
乾隆笑了,其实他是什么都明白。允禧的小心恭顺,让他的自尊得到最大的满足,故尔心绪也是格外的好。他踱步思考了下,转身下旨道:“着吏部安排郑板桥到任!”
允禧欢悦而不露声色地:“臣遵旨照办!”
允禧刚要走,乾隆喊住了他:“皇叔,你等一等。说起郑板桥,我想起了另外两个作画的老倔头,李禅给朕写了一首呈诗,看样子他在民间又呆腻了;还有那个李方膺,回乡侍奉老母已经十年,着吏部一并将他们安排述职。把他们安排的远远的,免得在朕的身边惹麻烦。”
允禧礼曰:“臣遵旨。”
慎亲王允禧的信函送到了扬州府牢狱郑板桥的手中,他的信是这样写的——
板桥仁兄:
妙对收到并鉴赏,十年一对,天下诗坛绝事一桩,精绝
之道,确是无双!详情到京再叙,不赘。
皇上下旨吏部安排你上任,还有李禅、李方膺的述职,
不日朝廷的命文即到扬州。我在京等候你,十年前我说过的
那句话,还记得吗?
问相识的画友安祺!
紫琼崖道人
丁卯年六月初五子时
画友们聚首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读完允禧的信,一下子沉默了,似乎空气凝固了一般。李禅与李方膺对视一眼,转而与其他画友几乎同时作礼,口气是那么的庄重:“板桥,恭喜啦!”
“嗨嗨嗨……”板桥眼眶里盈着晶莹的泪花,语不成句地说道:“喜,喜喜,喜!哈哈哈……”先是低徊而语,后继放开了声,他那种泣血的笑带有半神经质的抽搐,令人不寒自栗。是啊,板桥追求功名,有了功名却又无作为之地,能不让他伤心折志吗?他笑到末了,竟一屁股坐到地铺上发起愣来,泪水夺眶而下。
友人们惊异地围了上去。
这时,扬州府师爷章元杰领着一个钦命宣旨太监和几个御林军进了牢狱的过道,太监扇了扇鼻子,女声女气地说道:“郑板桥怎么给关到这儿来了?扬州府发了什么疯?”
章元杰诚惶诚恐地说:“小,小的不知道。大人,李禅和李方膺都在这。”
“嗯?”太监惊讶地瞪大了眼。
“不不不,大人别误会,李禅和李方膺是来看望郑板桥的,不是全关了的。”章元杰陪着小心道。
太监一行来到板桥的号子前,众人正在劝解板桥。章元杰指挥狱差赶快打开号子的锁链。
太监喊道:“扬州进士郑板桥、南书房行走、如意馆辞臣李禅、原山东兰山县令李方膺听旨——”
曹仁接到吴子坤的密信,说郑板桥还在牢里没出来,请求巡抚大人出面调停。曹仁心里打起了鼓,堂堂朝廷命官安接旨不到任,却给关在大牢里,万一捅上去了,一查二查什么鬼事儿跟着就来了,到那时候,芝麻能成西瓜。这个郑板桥不是好惹的主,他想把小事闹大呢,若象当年钦差大臣凌枢那般,倒楣的就不是吴子坤一个,或许连同他也得栽进去。越想越后怕,忙不颠跑去找了上峰钟文奎。钟文奎也刚刚接到朝廷的官员署任通报,听说郑板桥迄今还没有给放出来,他的脸就拉了下来:
“怎么到今天还没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