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妹假嗔地翘起了嘴唇:“人家看到了跟你说,你看到了不跟我说。”
板桥指着另一处惊乍乍地喊道:“哎,五妹你看,又是一块范县的界碑!”
“在哪?”五妹什么也没看着。
板桥引她上了当,好不高兴:“我让你看你没看着,过去了。这一下,是我先跟你说的了!”
五妹悟了过来,捶打着板桥:“啊,你使坏,你使坏!”
范县县城里,这几天格外地热闹,破旧的城门楼上披红挂绿,所有的店铺张灯结彩,通往县衙的一条街衢上搭了一道彩色的牌楼,好一派喜气洋洋。
范县属曹州府辖,鲁西北弹丸小邑。人口十余万众,比起富甲一方的扬州来,这里是那么的荒凉、贫瘠。街市上围观的人群,衣衫褴褛,青菜一般的面庞上闪动着惊恐畏怯的目光,看了让人揪心。当板桥看到为了迎接他这个新任知县的铺张而不协调的场面,他的心禁不住紧缩了起来。不是说范县已经连续三年遭灾了吗,为何还有这份财力做这种排场?他思而不解。
一对青年男女胆怯地从围观的人群中露出了头。男的二十四、五岁,他叫韩梦周;女的二十一、二岁,秀秀气气,她叫朱月娇,是韩梦周的未婚媳妇。看他俩丧魂落魄焦急顾盼的样子,似乎在胆怯地孕育着一次惊天动地。新县令的官轿出现了,这一对男女刚要挤出人群,两个凶奴从他们的身后用铁链子套住了他俩的脖子。
“不,不!我要喊冤,我要喊冤——”韩梦周挣扎着呼喊着,惊乱了人群。
官轿在街市上受阻。一见街市上闹哄哄的,板桥探头看了一眼,吩咐道:“停下停下!前面怎么回事?”
“老爷,没什么大事。”师爷鲍根发说,他的目光似乎在躲避什么。
从鲍根发的眼神里板桥看出他对他的戒蒂,心底升起一丝不快来,“什么人?胆子这般大,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乱抓人?”他就是没说迎接县令的*上有这等奇事了。
“啊,啊。那是郎家的家奴,也许是他家的家佣犯了家规吧……”师爷的口气里有隐情。
“郎家?郎家是干什么的?”
“本地商会会长,知府大人的爹。”
“啊……”板桥不再多问,喊了一声:“来人。”
后面的衙役跑了上来:“老爷,有何吩咐?”
“给我把那几个郎家的人带到大堂去。”
衙役愣了下:“是,老爷。”
“郑大人,这,这合适吗?”鲍根发的舌头根有些个打紧。
板桥笑了:“他们都不认识我,让他们认识认识有什么不好?”
3
新来的县老爷抓了郎家的人,在小小范县炸开了锅。人们放下手里的活,涌到了县大衙门口,看新上任的县令怎么了却这桩官司。
不知出于什么念头,大衙的门没进,板桥便令人将县衙大院墙凿通了上百个洞眼,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引起哗然一片。师爷不解其意,悄悄地问道:“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板桥神秘地笑了一下:“这叫出气孔,让府衙里的脏气恶风从这里出掉它!”
鲍根发捂上了嘴,知道新来的县令跟以前的不一样了,刚才他的话已经说多了。
百姓们出了恶气,他们笑了,但很谨慎。
板桥升堂,惊堂木下,朱月娇泪眼婆娑地供出实情:她的父母早逝,随其在县衙供职的长兄一起度日,其兄去年自杀身亡,孤苦无依的她被郎家老爷收留。郎家教书先生韩梦周看不惯郎家人对她的虐待,带她逃出了郎府……
朱月娇的话没说完,衙门外一阵喧哗,堂上惊诧间,进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似乎无人敢阻拦。
“他就是商会会长,知府大人的令尊。”鲍根发凑近板桥的耳畔轻声说。
板桥放眼望去,郎启明七十来岁,滋润光泽的面孔一副和善相,身材适中,衣着一身杭绸长袍,仪态大方洒脱。
郎启明来到大堂,两眼不看其他,朝板桥鞠躬行礼道:“老夫年朽,行动不便,大人到任,未曾出面迎候,请多多原宥。”
“老先生不必客气,到场的人那么多,您去了我也认不识您啊。何苦来哉?”板桥平淡地说道,“你就是商会的会长郎启明先生?”
“在下便是。”郎启明无法判断板桥嘲讽与揶揄交织的话意的深浅,站在那儿不敢有更大的动作。 “大人,本地商家齐聚,酒菜准备停当,就等你上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