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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森“嗯”了一声,算是应了白恬恬,随即转头看向二叔。
“二叔,接下来什么流程?”
白恬恬插嘴:“哥,我来讲吧。”
柏珵瞪了白恬恬一眼,语气不善:“哪儿都有你!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柏琛算是当地大佬板,人称“土豆大王”,蒙市沙地多,昼夜温差大,湿度低,地处种植土豆的黄金纬度。柏琛的拓夫集团从初级产品做到加工食品,同时也是育种行业的龙头,覆盖全产业链,客户里不乏国际连锁餐饮巨头,如今生意延伸至中东甚至到了欧洲,今天来吊唁的人里有员工、生意伙伴、同行、也不乏市里的领导。这场仓促的葬礼既是亡者的告别,也是生者的社交,疏忽不得。
白恬恬像是没觉出柏珵不忿的态度,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把各个时间节点该做什么事、关注什么人等注意事项逐一讲解了遍。
他的声音沙哑,气息不足,和小时候那种还没变声的嗓音相去甚远。柏林森默默听着,最后才问:“那你呢?你站哪儿?”
白恬恬突然愣住,少顷开口,声音更沉了几分:“哥,你安排吧,都听你的。”
白恬恬望向柏林森的眼睛红得厉害,不知道是哭过还是一宿没睡,仿佛要洇出血来,柏林森叹了口气:“就在我旁边吧。”
白恬恬低眉顺眼,点了点头。
仪式从九点开始,持续到下午两点才结束。宾客走完,偌大的灵堂里重新变得空旷。
“林森,和你爸单独待一会儿吧,最后一程了,好好说会儿话。”柏珵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带着其他人往外走。
白恬恬似乎没听见柏珵的话,站在棺材旁边,盯着柏林森扶着水晶棺的手,眼神呆滞,一动未动,好像已经神游在外。
柏珵气得不轻,抬手搡了一把白恬恬,张嘴就骂:“小兔崽子,还不走!让人家父子俩单独待一会儿行不行?回家再演你的深情也不晚!”
白恬恬回神,也不搭腔,只瞟了柏珵一眼,不带什么感情,抬腿向外走。
柏林森似乎对柏珵单方面的剑拔弩张和白恬恬的敷衍了事不为所动,只是定定看着柏琛那张糊了腻子的脸。等人都走空,才俯下身,趴在棺材边上,轻颤着喊了一声“爸”。
他们父子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三个月前,雨州。柏琛与那时没什么不同,身材健硕挺拔,头发乌黑浓密,看起来顶多四十五,如今躺在棺材里,也没丢了美男子的风采,除了脸上粉也盖不住的青灰,依旧神态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水晶棺里散着森森寒气,柏林森抚上柏琛冰冷的额头,颤声说:“爸,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儿子。”
柏林森从告别大厅出来时,天色已暗。按规矩,本来是要亲戚们一起吃个饭的,柏林森看了看连一个包间都凑不齐的人,称自己实在太累,也没心情。
柏珵见柏林森态度坚决,不多做推让,便说等他好些再聚,领着其他人回去了。
柏林默把自己的车留在殡仪馆,供柏林森逗留蒙市期间使用。柏林森踱到馆外,正撞上殡仪馆的经理点头哈腰地把白恬恬送出办公室。
殡仪馆经理也知道柏家人丁算不上兴旺,但弯弯绕绕的事儿可一点没少,于是主动告辞,留下两人在空荡荡的停车场。
“哥,回家吧,我载你。”白恬恬主动问。
“我开车。”柏林森抿了嘴唇,最后还是甩了甩手里的车钥匙。
白恬恬瞥见停车场正中间停着的上个月才上市的最新款路虎,点了点头,说:“我开路吧。”回身钻进自己开来的吉普。
回程又遇晚高峰,所幸他们往市中心的方向逆流而上,白恬恬开车稳,并线、转弯都提前打灯,柏林森跟得不吃力。
看来是要回城里的房子,是他们共同生活过的那套。柏林森初高中都在位于市中心的二中,他一考上二中,柏琛就在学校旁边买了房,方便孩子上下学。
那会儿刚刚有社区的概念,小区是当年市中心为数不多的纯别墅社区,因着市中心地势高,开发商便取了个名字叫“岭上”。到现在,小区也算有点年头了,但维护得不错,且带上了岁月的痕迹,敛了锋芒,多了些温润质朴。
刚停下车,柏林森一眼就看见了那块青绿色的泰山石,稳稳当当地矗在大门口。那是他跟着学校修学旅行时在泰山脚下买的,卖石头的老头指着石头上蜿蜒向上的白线说这块石头叫“父子”,柏林森端详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但还是让老头找了物流送到蒙市。
柏琛亲自接的石头,一瞅货单上的货品名称,欢喜的不得了,摆在门口显眼的位置,说镇宅。邻居、朋友来串门的,高低得问上一句,柏琛也会适时地、漫不经心地谦虚一把,说是儿子送的,名曰“父子”,获得的必然是一连串父慈子孝的赞誉。
白恬恬主动过去帮柏林森搬下行李,特意让柏林森先去开门。
“家里东西基本没换地方,尤其你的房间,柳姨每周会打扫一次。柳姨说房间的钥匙放在二层的玄关柜上了,哥你自取。”白恬恬看了眼墙上的钟,又问,“哥,要不要吃点东西?”
“嗯,有点饿了。”
“本来应该给哥好好接风的,但今天事多,不如我们在家简单吃一点,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打卤面,家里有现成的木耳鸡蛋卤,哥你不嫌弃的话,我下点面条。”
“好,你看着办。”
两人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柏林森说罢,便提着行李上楼去洗澡,再出现时,面已经端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