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想要这封信吗,厄秀拉?”她问。
“我想看看。”厄秀拉说。
“当然行。”戈珍说。
甚至到现在,她都无法承认她想保留这信,作个纪念或当作一种象征。可厄秀拉懂她的心思,为此感到不快,所以就不再提这事儿了。
“在巴黎你们干什么来着?”厄秀拉问。
“哦,”戈珍简单地说,“没什么。一天晚上我们在芬妮·巴斯的画室里开了一个极行的晚会。”
“是吗?你和杰拉德都去了?还有谁,告诉我。”
“哦,”戈珍说,“没什么好说的。你知道芬妮发狂地爱着那个叫比利·麦克法兰的画家。有那人,芬妮就什么都不放过,尽情地玩儿。那晚会真是太好了!当然,人人都喝醉了——可我们醉得有意义,跟伦敦那帮混蛋们可不一样。因为我们这些人是有身份的,所以情况就不一样。有个挺好的罗马尼亚朋友。他喝得酩酊大醉,爬到画室的高梯子上发表了顶顶绝妙的演说——真的,厄秀拉,太精彩了!他一开始讲的是法文——生活,就是被禁锢的灵魂——他声音可好听了,他长得真漂亮。可话没说完他就讲起了罗马尼亚语,在场的没一个人听得懂。不过唐纳德·吉尔克里斯特却听得发狂了。他把酒杯往地上一摔,宣布说,天啊,他为自己生在这个世界上高兴,上帝作证,活着是一大奇迹。知道吗,厄秀拉,就这些——”戈珍干笑着。
“那杰拉德感觉如何呢?”厄秀拉问。
“杰拉德,老天爷,他就象阳光下的蒲公英!他一激动起来就疯了似地折腾。没一个人的腰他不去搂的。真的,厄秀拉,他象丰收时那样收割每个女人。没一个女人拒绝他。这可真奇怪!你能明白吗?”
厄秀拉思忖了片刻,眼睛一亮。
“能,”她说,“我可以理解。他是个极端派。”
“极端派!我也是这么想的!”戈珍叫道,“可说真的,厄秀拉,屋里的每个女人都欣然为他折腰。詹提克利尔当时没在,甚至芬妮·巴斯也迷上了他,别看她正儿八经地和比利·麦克法兰恋爱着!我一生中从没有这么惊奇过!打那以后,我感到我成了满屋子女人的象征。对他来说我不再是我自己,我成了维多利亚女王。我立时成了所有女人的象征。这真让人吃惊!天啊,我抓住的是一个苏丹王哩——”
戈珍的眼睛炯炯有神,面颊滚烫,她看上去奇怪得很,表情里带着嘲弄。厄秀拉立即被她吸引住了,可她又感到不安。
大家得准备吃晚饭了。戈珍下楼来时身穿鲜艳绿绸袍子,上面缀着金线,罩上绿色的坎肩,头上扎着一根奇特的黑白双色发带。她的确丰采照人,引得人人都看她。杰拉德正是最英俊的时候,气色很好,容光焕发。伯金笑着扫了他们一眼,目光中透出点恶意。厄秀拉则不知所措。他们的餐桌上似乎笼罩着魔法,似乎他们这一桌比厅里其它的桌子更明亮些。
“你喜欢这儿吗?”戈珍叫道,“这儿的雪有多美!你发现没有,这儿的雪给一切都增添了生机。简直太妙了!它让你感到自己成了超人。”
“的确是这样,”厄秀拉大叫,“是不是因为我们离开了英国的关系,有这么点因素吧?”
“哦,当然了,”戈珍大叫着,“在英国你一辈子也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那儿老有些令人扫兴的事。在英国你就没办法放松一下,真的不行。”
说完她又接着吃,可还挺激动。
“这倒是真的,”杰拉德说,“在英国就没这样的感觉。不过在英国我们也许不需要这么放松——那就有点象把火种带到火药库附近然后不再理会它。如果人人都这样放松,会发生可怕的事情的。”
“老天爷!”戈珍喊着,“可是,如果英国人全都象鞭炮一样突然爆炸那不是太棒了吗?”
“不会的,”厄秀拉说,“鞭炮里的火药太潮湿了,炸不了——英国人太意气消沉了。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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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这里用的是双关语:damp一词既是“湿”也是“意气消沉”的意思。
“这我可说不准。”杰拉德说。
“我也是,”伯金说,“如果英国真地来一次大爆炸,你就得捂着耳朵逃命了。”
“永远不会的。”厄秀拉说。
“等着瞧吧。”他回答。
“真是太神奇了,”戈珍说,“谢天谢地,我们离开了自己的国家。我简直不敢相信,当我一踏上异国的土地那一刻我激动死了。我自个儿对自个儿说:‘一个新的生物进入了生活。’”
“别太苛责咱们可怜的老英国,”杰拉德说,“别看我们咒它,可我的确爱它。”
厄秀拉觉得这话有点愤世嫉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