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拉回来的东西大大小小摆满了贾母的院子。原来贾赦的原配和邱姨娘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先大太太进门的时候,就有满满的一百二十抬嫁妆,而邱姨娘明面上也有三十六台的嫁妆,还有许多记在册子上却没有放在明面上的嫁妆。邱姨娘的生母与其生父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后来她的祖父中了举,她的父亲又是少年中了二甲进士,就迎娶了一位官宦人家的女儿做了正室,而邱姨娘的舅舅家一直都是商人,只好将妹妹嫁过去做贵妾,又觉得委屈了妹妹,所以给了好多私房。当年邱姨娘的父亲做了知府同知,十几年没有动过,才到京里走门路,将这个庶出的女儿给了贾赦做妾,因为觉得对不起邱姨娘母女,所以也给了许多体己,邱姨娘虽然是二房奶、奶,可在贾家的排场一点都不小,她的嫁妆也多,就是后来邢夫人进门时候的嫁妆册子还没有邱姨娘的厚。要不是后来邱姨娘的父亲犯了错丢了官还连累了家里,那么当时先大太太没了以后,邱姨娘就极有可能被扶正,而不是在她再次怀胎的时候贾赦又迎娶了邢夫人进门。
贾赦震惊地发现,找回来的物件里面,除了邱姨娘的嫁妆以外,还有不少是属于他的原配妻子的,其中还有一样,是当初先大太太刚进门时,贾赦的祖母、当时的太夫人赏给先大太太的新婚贺礼,那是一座紫绿二色玛瑙的葡萄盆景,这可是当年从第一代荣国公手里传下来的宝贝,代代都是传给嫡长房嫡长孙的。贾赦大怒,指着那座盆景,狠狠地打了王嬷嬷一顿拐杖,若不是当初自己没能及时拿出这座盆景,自己也不会被赶到后院呆着了。贾赦坚持要开库房,照着单子检查自己原配和邱姨娘的嫁妆。贾母见了那座失而复得的盆景,也只能同意了。果然,库房里,先大太太的陪嫁物件就只剩下不足六成,而边上的仓库里,邱姨娘的嫁妆就只剩下几件粗苯家具了。贾赦取来自己收着的两人的账册子,将寻回的物品一一对照,结果先大太太的物件还有两成不见踪影,邱姨娘的陪嫁只找回了一半。邢夫人想着,这王嬷嬷的儿媳妇原本是王夫人的丫头,该不会是王夫人指使的吧,有心提出搜王夫人的私库,可到底胆小,不敢当着这么多的长辈女眷将王夫人往死里得罪,毕竟贾赦和贾瑾是贾母的亲生儿子亲孙女,自己不过是个没有生养过的继室,若是自己开了口,包管贾母把今天受的气都发泄到自己的头上,就是王熙凤在贾母跟前这么得意的孙媳妇不也在贾瑾顶撞贾母的时候悄悄地躲在了李纨身后吗。
贾母看着账册子,又看看院子里的物件,叹了口气道:“老二家的,你也累了这么些年了,也该享享儿媳妇的福了。明儿个你就把账册子、库房钥匙都给了琏儿媳妇吧。”
王夫人无法,当着阖族女眷的面,只得应了下来。贾母让贾赦把东西搬回去,又让邢夫人带贾瑾回去。贾瑾这才在嬷嬷的搀扶下,起了身,回到大房,贾赦免了贾瑾贾琮黛玉三人的礼,打发黛玉贾琮先下去休息,又让人搬了几只箱子来。邢夫人将贾瑾的裙子掀起一看,贾瑾的膝盖又红又肿,都渗出了血珠子了,王熙凤亲自要了水来,为贾瑾清洗伤口、上药。贾赦见女儿的伤口都处理好了,五人各自归了座,才道:“今天二丫头受委屈了,若不是二丫头坚持,我们大房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过了关。找回来的这些个物件,琏儿他娘的就由琏儿带回去,邱姨娘的就让二丫头自己保管。我这里还有琏儿他娘当初留下的四座庄子,我做主,将这座一百六十顷的给了二丫头,还有剩下的三座大的,都归琏儿。另外琏儿他娘还留下了几间铺子,这是那些铺子的账本和房契,也都交给琏儿了。琏儿媳妇,你既然管了家,就要多加小心,那边什么事情都敢算计,不要让那边拿着姑侄亲情给蒙了过去,到时候被人下了套都不知道。”
“是啊,嫂子,我也隐隐听说,那边二叔做了员外郎几十年没有动过似乎跟二太太包揽诉讼、放高利贷草菅人命有关,若是那边要拉着嫂子做什么事情或者下面有人端着笑脸对嫂子说什么奇怪的话,请嫂子千万小心,莫要中了陷阱,替他们背了罪过。只是那边当家这么多年却年年哭穷,下面的奴才却个个风光体面的很,一直让我觉得很奇怪。如今看来,他们既然胆敢偷盗先大太太的嫁妆,可见做了不止一回两回了,妹妹担心,他们是不是把手伸到公中去了。万一果真如此,那么公中的帐上怕是没有多少银子可以使唤了。我们家排场又大,素来讲究吃穿,若是嫂子遇到银钱不够的事情,记得跟妹妹说。妹妹别的本事没有,为嫂子参详参详还是可以的。”
“是啊,我也觉得这账本不大对劲。那会你父亲不在家,我想要吃个鸡蛋,结果下面的人来说鸡蛋贵,要三四百文钱一个。当初我在娘家当家的时候,我记得一个鸡蛋才三文钱而已。”
“就是如今,一个鸡蛋最贵的时候也就两文钱,若是买的多的话,三文钱可以买两个。女儿的庄子上也出产鸡蛋,那些个酒楼到我那里收购鸡蛋,三百文钱可以收到两百一十个。嫂子,看来这采买上的人不能留了。横竖这次那王嬷嬷一家会被发卖,嫂子不妨乘此机会,将采买上的人放了出去,杀鸡儆猴,以后府里的鸡蛋之类能在妹妹的庄子上得的食材就从妹妹的庄子上收。像鸡蛋这样的东西,妹妹就以三文钱的价供给家里,还送货上门,不用家里承担损耗。”
“看妹妹说的,鸡蛋易碎,妹妹也太吃亏了,这样,我在账本上就记六文钱,不能让妹妹亏了太多。至于其余的东西,嫂子回头列张单子出来给妹妹,妹妹看看能帮嫂子多少就帮嫂子多少,别的嫂子再想法子。”
“唉,要说,也怪我没用。当时我就觉得那二太太有可能中饱私囊,若是我提出查那二太太的私库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找回更多的物件。”
“母亲不必自责,依女儿说,正要这样才好呢。若是全部摊开了,那二太太有儿有孙,亲兄弟又是高官,昨儿又是她的生辰,最多也就是禁足而已。今天那奶、娘王家的和她亲家一起抓着她的衣摆求饶,绝对会让她落不着好。王家的亲家本来就是她的陪房,向她求饶不算奇怪,可是,那王家的是邱姨娘的陪房,不求我这个主子,却一味地抓着那二太太不放,只会让人怀疑那二太太和这王家的私下里有什么龌龊见不得人的事情。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那二太太。要知道,钝刀子杀人才是最痛的。”
王熙凤闻言有些不忍,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姑妈,若是那二太太真的落到如此地步,怕是自己也没了脸面,但是,贾瑾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硬起心肠。
“说起来,女儿真是不甘心。今天,父亲险些背负上大不敬的罪名,偏偏那位二太太还不问情由一味阻拦,甚至还拿话挑拨老太太。若是女儿不够硬气真让她成功了,那么父亲和哥哥丢官不说,还有可能被流放,而我们这些女眷,母亲、嫂子、我被贬为庶民,更有可能落入贱籍,那可是大不敬、不孝两顶十恶不赦的帽子,就是日后大赦天下,也轮不到我们。如今那奶、娘就只被发卖出去,真是太便宜她们了。”
“那妹妹想怎么做?”贾琏问道。
“妹妹想着就是发卖也要让她们不好过。那奶、娘和她亲家,男的远远地卖到矿上去做苦工,女的卖到最低贱的楼子里去,妹妹就是倒贴银子也要让他们两家人生不如死,男男女女活不过两年。这是她们应得的下场。”
“可是妹妹,这样的话不该是由妹妹来说的,传扬出去对妹妹的名声也不好。”
“这屋子里除了父亲、母亲、哥哥、嫂子和妹妹以外,就只有崔嬷嬷和金嬷嬷,外面有白嬷嬷守着,又有谁会把今天的话传出去?这件事情若是有哥哥嫂子搭把手,会容易得多。既然决定了要换一批采买,那么,就需要嫂子将账本子上不对劲的地方禀告老太太,嫂子只要当众将这些采买贪墨的事情说出来,那二太太自然就焦头烂额了。毕竟这些都是她使唤出来的不是吗?还有,既然那边能收买我的奶、娘,怕是他们安插在我们大房的钉子不少,干脆这次乘机也放出去,省的让她们做了耳报神,一个个往外面跑。”
“也好,只是这样一来,二丫头,你就不能呆在家里了。正好林丫头要出去做法事,你也一道去散散心,让你母亲陪着你们一起去。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和你哥哥嫂子就好。”
“父亲,这场法事要做足七七四十九天呢,母亲怎么好离家这么久?父亲身边没人照应可不好呢。而且这回女儿将老太太得罪得狠了,您叫女儿怎么忍心让您一人面对老太太的怒火?”说着贾瑾的眼圈红了,忙侧过脸去擦拭眼角。
“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何况,我是你父亲,怎么能老让你受委屈。我和你哥哥都在六部当差,家里又离不得你嫂子,也只能让你母亲陪你们去了。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不要让自己吃了亏,明白么?”
贾瑾低声应了。贾赦又叫人摆饭,一家子五人用了饭,贾赦亲自叫人抬了贾瑾回房去,才回房休息。
正文 第二十九节 水陆道场弱质悲喜 (一)
第二日早上,贾瑾特地坐了车子去给贾母请安,贾母见贾瑾步履蹒跚站立不稳却固执地推开丫鬟的搀扶给自己行礼,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孙女以前养在自己跟前的时候还是很温柔很听自己的话的,怎么越大就越像老大了呢?这副倔强的臭脾气、这张不服输的脸跟老大小的时候一模一样,若是换了男装,根本就是活脱脱的小时候的老大。老大是个男的,是一家之主,是家里的顶梁柱,骨子硬是好事,不怕被外人欺负了去。可是二丫头是女娃子,性子也太好强了些,林丫头和三丫头就刚刚好,可是二丫头却是太过了,就连凤丫头都没有她那么难缠。古时候的强项令虽然有个好名声尚且落不着好,她一个姑娘家的脾气也那么硬,将来可怎么好?做长辈的可不喜欢儿媳妇、孙媳妇太厉害了,拿捏着儿子孙子与自己离了心,看来自己要多花些心思了。贾瑾没有想到,因为自己昨天的顶撞和今天拖着伤腿来给贾母请安,使得贾母舍了邢夫人王夫人等人,专门挑她的不是,祖孙俩一折腾就是八年,期间炮灰无数。
贾母让众人起来,依旧让邢夫人王夫人边上坐了,自己和宝玉、贾琮、贾瑾、黛玉、探春、惜春等几个晚辈在李纨和凤姐的伺候下用了早饭。漱口、盥手、用茶。贾母才拿出了那串翡翠手串。这手串果然被红绡藏起来了。当时贾瑾押着奶、娘进了贾母的院子,红绡就知道不好,悄悄地将手上戴着的翡翠手串撸下来,藏在了贾母套间香案上供奉着梅花的官窑粉彩美人觚里面。偏生贾母房里有个三等的小丫头,因为被贾母取名为翡翠,她就对翡翠上了心,每每和玻璃琥珀两个说起翡翠的事情来,贾瑾的这套翡翠首饰是每日里都会择一二戴在身上到贾母处请安的,暗地里翡翠玻璃琥珀几个没少拿眼细细打量。红绡虽然为人精细,可这串翡翠手串乃是少见的帝王绿,翡翠首饰是最近在京里流行开的,就是贾母也没几件可以和这套御赐的翡翠首饰品相相当的,故而红绡一得了这手串就戴在了手腕子上,正好被这三个小丫头看了个正着,红绡又是贾母身边一等一的侍女,根本就找不到空子脱身。到了晚上,众人才散,贾母一问,翡翠三人自然就倒豆子一般都说了。贾母立即关了院门,满屋子的找,果然鸳鸯在琥珀的提示下找到了这串贾瑾丢失的翡翠手串。贾母当即就将红绡扒了衣裳,仅着单衣,关到了后院的小屋子里,就连宝玉为之求情也被贾母压了下去。
贾瑾接过手串,当着贾母的面,请金嬷嬷验过,确认是御赐的翡翠手串,且没有损伤才谢过贾母,收下了。又回了贾母自己将由邢夫人领着陪林黛玉一起去法喜寺做法事。贾母叹了口气,又叮咛黛玉在山上注意身体,又嘱咐邢夫人要好好照顾好两个孩子不要让人冲撞了去,又吩咐王熙凤安排好人手不要委屈了黛玉贾瑾。邢夫人、黛玉、王熙凤听见贾母吩咐,连忙起身应了,方才又坐下。
王熙凤又拿出账册子将不合理的采买一件件地指出来,说给贾母听:“老太太,孙媳昨日接过这账册子吓了一跳。您看这鸡蛋居然要三百文一个。孙媳都打听过了,京里的大酒楼里去附近的庄子上收,也没有超过十文钱的。”
“哦,我看看。外面当真只要十文钱?”
“是的,孙媳还找人问了。有个庄子上还愿意送货上门,按我们收到数算银钱,也就十文钱呢。还有这几样蔬菜,人家开的价钱还不到就这账册子上的二十分之一,人家还是给京里的大酒楼供货的大庄子呢。”
“看来这采买上的人不规矩由来已久。当年我管家的时候,鸡蛋也是一百文钱的。琏儿媳妇,外面当真这么便宜?可不要为了哄我开心,故意说得这么少哦。”
“看老太太说的,若是孙媳妇哄了老太太,那就叫孙媳妇拿嫁妆银子补了这个亏空。”
“这可是你说的,哪,你们都是见证。到时候,琏儿媳妇可不许哭。”贾母笑骂着将账册子翻了翻,的确,每样东西比自己当家的时候至少贵了一半的价钱,有的干脆贵了一倍多,还有的贵了两三倍。贾母叹了口气,将账册子给了凤姐,又道:“凤丫头,回头你将红绡带了出去,我这里不要这等背主的奴才。鸳鸯素来心细又是个有分寸的,就补了红绡的缺。另外这三个一等的丫头,干脆也放了出去。她们都十七八了,在外面这个年纪都做娘了,留在我屋子里也不是个事儿。她们家里不是父母兄嫂,就是其他的亲属做着这采买的活计,平日里奉承着我这个老太太,实际上却都是哄我来着,挖我们府里的墙角,还……,回头让她们收拾收拾就跟你走吧。还有翡翠玻璃琥珀几个,来我屋里也不少时间了,还算本分讨喜,就将她们提为二等。其余四个一等的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这两年我也要放出去,你就多累着些多挑些人来备着。”
凤姐连忙应了,早有粗使婆子将红绡四人拖了下去,又有平儿拉了鸳鸯和翡翠玻璃琥珀四人上来给贾母磕头,贾母照例训了几句,赏了首饰荷包。
三月初三这天傍晚,贾瑾命丫鬟们给探春惜春和贾环贾琮贾兰送了上巳节礼,还专门给探春备了份生辰礼物,又亲自坐了车去了凤姐的屋子,送上了节礼和贾琏的生日礼物,又为自己不能给哥哥做寿道了歉。贾琏笑着说不碍,兄妹二人又说了不少话,凤姐和贾瑾又细细讨论了荣国府里的供给事项,都细细定了章程,包括何人经手、何人接收、何时结算银钱等等事情。贾瑾手上的庄子每年向荣国府里提供时令鲜果、时令菜蔬和鸡鸭鱼肉等,光这几样每年就可以为贾家节省至少了数万两银子,随着贾瑾庄子的规模越来越大,能为贾家提供的东西越多,这笔银钱的数目也会越来越大,就好比从贾瑾手中为贾政添置新书一项每月就可以省下两百两银子。此后,大房和黛玉的供给归了荣国府里的公帐,而贾瑾依旧自己拿体己给自己加菜,还特别将荣国府里的供给和自己屋子送食材的日子错了开去,以免落了口舌。
凤姐得了贾母的话,不但将大房和自己屋子里的奴才放了好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