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厉害的钟声,飞来钟的钟声,这才是真正法宝的厉害之处吗?
而寻常的释家信徒,他们来金山寺烧香拜佛,听那钟声一点事儿都没有,反而有益,能洗涤身心,mí途知返,心旷神怡,是谓“晨钟幕鼓”的真正含义所在。但对于异端,对于异道,这钟声却存在致命的杀伤力。
陈剑臣修儒家之道,心中无佛,不信仰,不敬奉,对于释家而言,便属于异道者。
道释儒三家,各有理念观点,体系原则更是存在迥异,其中不乏冲突之处,至jī烈时,乃至于不共戴天。
有时候,观念之争,并不亚于杀戮之仇。党同伐异,本为常态。
立场决定态度,而态度决定行事方式。
想到这一层,陈剑臣茅塞顿开,之前诸多不连贯处尽皆连成一片,霍然明达,开始拥有了独自独立的个人认识架构。
“子曰: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脑海传出一声长叹,那尊儒巾青衫的磊落人物形象终于完全的分明起来,身形井岸,衣衫猎猎,他虽然仍是背立,可能看见其右手握住一支笔。
辟邪笔!
陈剑臣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原来辟邪笔就在此人的手里。
问题是,他到底是谁?是哪一位古代的圣贤?而或其就是《三立真章》的创立缔造者?
许多问号在心头盘旋不散,他如今虽然mō清了凝练正气的窍门,方法,但对于《三立真章》本身的奥秘,始终还隔着一层浓浓的mí雾,无法看清楚。
这一切,绝非偶然……
陈剑臣如斯想着。
“公子,金山寺到了。”
稍公见陈剑臣久久没有出来,有些不耐了,又叫了一声。
“我不下船了,你再送我回苏州吧。”
陈剑臣的回话让稍公一愣,不禁问:“公子你不是要到金山寺烧香拜佛的吗?”
“我早说过,我不是来烧香拜佛,而是来见佛的。
稍公搞不清楚拜佛和见佛的区别,懒得分辨,就道:“嗯,那你不见佛了?”
陈剑臣淡然道:“兴致已尽,不见了……”
一古有雅士三更半夜突然兴致大发,冒着大雪乘舟到百里之外的地方拜访好友:然而好不容易等船到好友的家门口了,雅士却又命令舟子划船回来,解释道:“兴起而来,兴尽而返而已。”
这种行为说好是“雅士风范”往坏方面说却是“犯抽了”。
现在陈剑臣来这一套,但其实,他是见不得。
或者对于天统王朝的其他许多读书人,书生秀才而言,他们能够毫无阻滞地进入金山寺里烧香,在佛前许愿。但陈剑臣不能,飞来钟的钟声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他了,他不能、也许其他普通寺庙陈剑臣可进入无阻,然而不是金山寺。
也罢,见与不见,陈剑臣并不在乎,他虽然没有见到拂晓和尚,但听到了飞来钟的钟声。和拂晓见禅和听飞来钟的钟声,其实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既定目标已然达到。
所以,他没有走出乌篷,没有看一眼闻名天下的金山寺一哪怕,近在眼前。直接就见稍公回航,返回苏州去。
那稍公走这条航线久矣,一年到头不知送过多少人来金山寺烧香拜佛,可没见过诸如陈剑臣这样的,这不折腾人吗?
准确地说,是折腾自己。
不过稍公倒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只要陈剑臣付足船费,他也没有什么可不满的。于是划着船桨,开始掉头,悠悠地又划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