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哥儿藏在她身后,连连摇头,就是不肯出来。刘嬷嬷只得作罢,歉意地看着阮碧说:“姑娘勿怪,我家冬哥儿没见过世面。”
阮碧微微颔首,不说话。
刘嬷嬷见她若有所思,心里一沉,不敢吱声。
思忖半晌,阮碧打定主意,说:“秀芝,找点药酒帮冬哥儿擦擦伤。刘妈妈,你随我进里屋说话。”
进了里屋,刘嬷嬷扑通跪下,语无伦次地说:“姑娘,对不住……并不是我唆使冬哥儿的,我一直劝他要忍着……他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动得手。我……也是没地方可去,只好躲到姑娘屋里来了,没想她会骂上门来。”
“妈妈不要自责了,方才我看到冬哥儿身上也带着伤,想来是小孩子顽劣,打打小架,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罗嫂子这么一闹,倒变成了大事。”顿了顿,阮碧问,“事已至此,妈妈你有什么打算?”
刘嬷嬷嘴唇嗫嚅,半晌说:“怕是不能再处下去了……只能回濠州老家了,老家还有两间破房子,我去给别人洗洗缝缝,打点短工,应该还能活下去。”想到自己身无长技,孙儿又未成年,这往后的日子怕是艰辛无比,顿时眼泪潸潸。
阮碧又默默思索片刻,叫进秀芝:“秀芝,你上回说你家空着一个西厢房,一直想租给别人,如今找到租户没?”
秀芝摇摇头说:“一直没找到,后来我娘一合计,反正明年要……赎我回去,便打算还是空着。”
“那先租给我,如何?”
秀芝吃惊地看着她,说:“姑娘要租,还不是一句话,只是姑娘租来做什么?”
“给刘嬷嬷住。”
刘嬷嬷不敢相信地抬头看着她。
“刘嬷嬷,你在我身边时日虽短,但是处事有条不絮,进退得体,着实难得,我也舍不得你。只是今日事出突然,我一时想不到办法护你周全……你出府后,就先住到秀芝家里,我每月会给你银两生活的,你且安心地带好冬哥儿。过些日子,我再另外想办法安置你。如何?”
刘嬷嬷回过神来,喜出望外,伏地底上磕头如捣蒜,说:“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记着。”
阮碧示意秀芝扶起她,说:“你且放心吧,我会妥善安置你的。”
刘嬷嬷咬着唇,老泪纵横,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地点着头。一会儿,扯出手绢仔细地抹干净眼泪,把冬哥儿叫进来,让他给阮碧磕了几个头,这才退了下去。
秀芝感动不已,拿出手绢抹抹眼角,说:“姑娘,你对我们真好。”
阮碧莞尔一笑,说:“我饿坏了,快把饭送上来。”
她确实爱惜刘嬷嬷的进退得体,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原因,是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在玉虚观,她研究过大周律法,自己是没有资格立女户的,不过刘嬷嬷是现成的寡妇户,老家又有房子,万一将来自己无路可退,还可以利用一下。虽然晋王一再强调,能够护她周全,不过阮碧还是没有胆量将命运彻底地交给他,所以下意识地准备一条退路。后来的事实证明,若非这条退路,她差点就无路可走。
稍晚,这桩事有了结果。
罗山写了休书,刘嬷嬷原是承他的情在府里做事,如此一来,自然不能再做下去了,当天傍晚带着冬哥儿离开了阮府。至于五姑娘踢罗大嫂心窝一脚,出乎所有看热闹者的意料,大夫人居然只是派人斥责了一句——打打杀杀不是大家闺秀的作派,便揭过了。下人们议论纷纷,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千万不能惹五姑娘。
这桩事只在府里热闹一天,大家的心思便被京城里连着发生的几桩大事吸引了。
第一桩是沈相早朝遇刺。据说当时天刚蒙蒙亮,街上行人寥寥。沈相乘轿子离开相府,刚到朱雀门,就有刺客从头而降,漫天剑影飞舞,眼看着人头就要落地,一箭飞了过来——原来晋王带着一干侍卫经过。
离着沈老夫人遇刺不到一个月,沈相又遇刺,官家雷霆大怒,把开封府尹骂个狗血淋漓,勒令他一个月破案,结果开封府尹吓坏了,回到家就上表请辞。官家又特别拨禁军三十人给沈相随行护卫,不过沈相婉言谢绝了,用的是唐朝李卫公的例子和他的一番话:“在具瞻之地,自有国容;居无事之时,何劳武备。”又表示愿意以一身鲜血重肃朝纲,如此慷慨大义,如此铁骨峥嵘,朝野交口称赞,纷纷说,得此贤相是大周之幸,是社稷之福。官家也深以为然,一天之内,连着三次赏赐,什么金钱财宝、古玩书画、美女骏马,一车一车地从宫里搬到沈府里,更是加封他为太子太傅,显赫之至,无人能及。
第二桩是韩王府里的一名小吏上疏告韩王私制龙袍,意图谋反。不过很快便查明,该名小吏因为挨了韩王几句斥责,心怀不满,虚词诬陷。官家下旨,菜市腰斩,若再有诬告,一律照此办理。此外,还亲自到韩王府探视,一起饮酒作乐,以示叔侄友爱,素无嫌隙。
第三桩是官家终于下旨,御去赵将军西北军统帅一职,由右将军接替,另封他为鲁国公,加封为太子太保。京城百姓们都很羡慕,觉得赵家又升官发财了,看来生个女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