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部知道房门被从外面上了锁,难道祖父天真地以为孤男寡女关在一间房子里就一定能发生点什么必然的关系?他双手插兜一脸嘲讽地看着依旧没有丝毫情绪的藤原弥香,认命了么?可惜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唱不起来,他可没有将这出闹剧奉陪到底的兴致。
藤原弥香到底还年轻,此处没了家主的镇压,眼底便丝丝缕缕地逐渐冒出些波澜。眼前的少年身姿颀长,姿态优雅背靠着落地窗,脸上表情因着背光看不真切,只觉得定是个十分耀目的俊杰。跡部景吾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的,毕竟不是个默默无名的人物,只是隐藏得太深,她之前并没有机会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却在得知父亲将她的终身许给一个陌生人之机已经心如死灰。家世再如何显赫,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渴望爱情的少女,如今年纪尚幼就被无情斩断了将来,她又无力反抗,连寻死抗争也没有勇气,只能悲哀地妥协再妥协。父亲和跡部老爷子筹划的目的她是知情的,但那又如何,她注定逃不掉这种贵族既定的命运,对方再可怜她也不同情,在这场悲剧里,她才是彻头彻尾的牺牲品!
天际边夜幕终于吞噬了最后一道霞光,抖开一幅星星点点深蓝浅蓝的巨大幕布。跡部扯开扣紧的衬衣领子,开始察觉身体很不对劲,那种仿佛从心底干涸的渴几乎要烧起来,丹田处不受控制地隐隐发热,凝聚在体内的真气横冲直撞四处发散,尤其是一股突如其来的喧嚣着想要突破的欲望堵在心口无法纾解,就像……就像每次被忍足撩拨得躁热难耐那种焦涩感觉!跡部瞠大眼睛瞳孔剧缩,是那杯莫名其妙的茶!
原来,他终究是被祖父算计了!难怪这么笃定地将他和这女人关在一起!跡部头一次愤怒得想暴起杀人,为什么一定要逼他!为什么对亲人也可以不择手段地控制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一点都不怀疑那个老头颤抖的手下包藏了怎样卑鄙的祸心!狠狠地闭上烧得发疼的眼睛,跡部看也不看一眼一直静静站着几乎要隐没在床边的娇小身影,他忽然很想念忍足总是轻松地说着认真的每一句话,想念仁王一向邪气的表情在他面前常常傻乎乎,想念幸村伤花般微笑的眼神,想念柳热烈而隐忍的倾诉,想念手塚诡异邪魅的笑容,想念柳生干脆利落的告白,想念真田刚直不屈的喜欢……呐,这些少年若在这里,他一定能告诉他们究竟是爱或不爱了吧,为什么是在这样恶劣龌龊的情况才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不能早一步,要是早一步,事情也不必闹到如此不可收拾……
房间没有开灯,藤原弥香咬牙颤巍巍地伸手去解浴衣腰间的伊达结,为了万无一失,父亲选的药很霸道,她已经被告诫过若不想受伤就得凡事主动。那个男人为什么不多想想,让她一个不满15岁的黄花闺女在床上玩主动……
“不想死的话,把衣服穿好。”跡部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下传出来,阴森而冷怖,没有任何起伏,丝毫听不出已经不胜药力。
藤原弥香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惊异地朝跌坐在地毯上的少年望去,光线太暗,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混乱的手臂在撕扯,气氛沉郁冷厉得让她的牙齿止不住格格打颤,她相信,少年绝不是危言耸听,他是真的会出手!只是,看这岌岌可危的模样,他还能坚持多久呢?
跡部死死咬着下唇,腥红的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厚绒地毯内,那句恐吓小姑娘的话已经费尽他所有气力,此刻他半点动弹不得,只得听凭身体像个熔炉般煎熬,越是运功抵抗就越灼烧不已。真气失控地在经脉中胡乱流窜,完全没有章法,令痛苦更深一层蔓延。跡部神识陷入炼狱般的逆境,已经几乎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动静,若是他脑子里还残存一丝清醒,必然能够猜到这是走火入魔的先兆,可惜他此时的境况已入膏肓,只能束手听天由命。
寂静许久,藤原弥香嗅到了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心下一沉,她不是那些懵懂无知的小女孩,要是父亲此次弄巧成拙把跡部家这位独一无二的少爷弄出个什么闪失,他们藤原家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好歹这位藤原小姐还有些胆识,尽管手脚不大听使唤,连滚带爬终于挪到盘腿而坐的跡部跟前,借着落地窗外微弱的亮光,定睛一望之下骇得几乎魂飞魄散,一声尖厉的尖叫顿时破口而出。
跡部被那刺耳至极的尖叫震得微微一晃,艰难地撑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血红。藤原弥香恨不能晕死过去,少年的唇边还在汩汩往外冒血,身上的白衬衣暗了一大片,这……这场面已经够血腥了!谁知他一睁眼,妖娆的细长凤目竟也泛着幽幽血光!冰冰凉的目光空无一物,让人打心底里发怵。她有些绝望了,跡部家是什么背景,要捏死他们藤原家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父亲自作聪明献药把人家唯一的继承人伤得这么严重,她已经不敢去想此间事了的后果!
女孩靠得太近,跡部虽然看不见,却还能感觉得到那陌生的异性气息
84、陨落的神话 。。。
,总算恢复了半分理智想起事情经过,怒火再次上涌,挥手将女孩甩出老远,挣扎着想站起来,只是实在力不从心。
藤原翻滚着后背撞在墙角停将下来,所幸跡部力道不大,她并没有受伤,只受惊不小。狼狈地爬起身来,看少年不断努力想要站起,唇边渗出的鲜血在地毯上斑驳黯淡,她不忍心袖手旁观,缓缓爬过去想助他一臂之力,却被血气翻涌的跡部再次甩开。此时的跡部已然料到自身处境,想来祖父也不会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绝境,他并不怕死,只怕那些少年受不住打击,尤其是忍足和仁王……身上每一寸都剧痛到痉挛,身边那个女人还在锲而不舍地接近,要不是不想死了还给家族添麻烦,他真想一把捏死她!
没想到他忙活十几年,竟是终结在这么可笑的算计之下。跡部想笑,气管陡然被腥甜的血液呛住了,他猛地弯腰一顿抽搐的剧咳,借力踉跄地贴上落地窗慢慢站起身来。他想起来了,这里是顶层的阁楼,隔音效果虽然不是最好,却也不差,哪怕这里闹到翻天,外边也听不到半点动静。天要亡他,竟连一点余地都不留么?跡部一声长叹,罢了罢了,他这十多年也算是了无遗憾,只希望桦地可以帮他安抚好那些孩子,哈雷和伊丽莎白也只能盼他照拂了。他这一走,便没有机会再回来了吧……
藤原弥香面目呆滞,傻愣愣地望着那少年毫无征兆地破窗而下,深色长发凌乱飞扬,在暮色里翩跹若羽化成蝶。
桦地赶到的时候,别墅前的花岗石板上只余下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哈雷上前嗅嗅,喉咙里哽咽片刻,随即悲沧地仰天长啸,那声声入骨的悲鸣让一干仆役掩面而泣。桦地单膝跪地,抖着手抚上冰冷的地面,早已干涸的血迹触感黏腻,糊住了这个高大男孩的双眼,豆大的泪珠无声滚落,覆盖在暗红的色泽上,一片剔透的晶莹。
高木管家跪在一旁神情悲戚,刚才他守在大门,门内客厅是老太爷一杯接一杯地灌茶,只等着时间一到就上楼接应煮成熟饭的两个孩子。谁知道竟等来那样的噩耗。他是唯一亲眼目睹少爷急遽坠楼的人,只觉得那熟悉的长发在那一刹凄美得像一个陨落的神话。他忘记了自己是怎样走到少爷身边,灯光太明亮,血染白衣的少年静静沉睡,那模样脆弱而唯美,让人觉得连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跡部光被搀扶出门,只看了自家宝贝一眼就脖子一歪昏倒了。爷孙俩被齐齐送进医院,老爷子很快悠悠醒转,却被院方战战兢兢地转达了病危通知。
病危通知?老爷子混沌地想着,医院肯定是弄错了,病危的该是自己才对,怎么可能是景吾宝贝呢?
跡部的生命力迅速流失,让满院专家束手无策。少年体温高达45度,体内各器官位置全部异常,针头扎进皮肤就会反弹,溅起一蓬血花,试了两次皆是如此,于是输血不成输液也不成,急坏了各大院士。
院方不敢隐瞒病情,桦地赶到医院时,几个医师正在抖抖索索地给跡部光作汇报。老爷子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桦地不顾众人劝阻闯进手术室,几个护士正手忙脚乱地用干净纱布捂着跡部的脸和下巴,旁边的托盘已经扔了一堆染红的纱布,场面太混乱,他只看见少年伸出床单外的一只手,平日莹白如玉的柔荑此刻惨白枯槁得像了无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