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倾面色不改,无动于衷。
姬灏川离开君倾耳畔,将他再看一眼,又道:“爱卿这副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让人看着觉得爱卿真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不过也只是看起来罢了,若真是如此,又怎会为了一个女人屠了一座城,一个……心爱的女人。”
“孤今日说的似乎有些多了,今日见着爱卿就像见着知己一般,总有想说的话,说着险些就忘了孤今日来看爱卿的目的。”明明君倾就还好好地站在眼前,姬灏川却已然像个胜者,即便他这般神色与他面上的疲态极为不相符,“孤今日来看爱卿,是有话要告诉爱卿,那便是爱卿的刑期,定在五日之后的午时,也好给想救爱卿的人一个赶回来的时间。”
“下臣是否要对帝君的亲自相告感激涕零?”君倾道。
“这倒不必,爱卿心中必然不是真的要感谢孤,虚情假意,便是不必要了。”
“还算帝君的眼睛没有瞎,不过依下臣之见,帝君与其有空暇在这儿与下臣从口舌之争中争输赢,不如去处理那纷乱的政事为妥,莫不成帝君认为在下臣面前说一声‘孤赢定了’的话,下臣就定会输给帝君了?”君倾墨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真真就是个瞎子的模样,低沉的语气,嘲讽至极的话,“帝君可知四年前下臣会输于帝君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哦?爱卿有意相告?”姬灏川并未怒,反是微微一笑。
“因为四年以前,下臣一直是个君子,但现今——”君倾顿了顿,语气似有加重,“下臣只是个小人。”
姬灏川微拧眉,一瞬不瞬地盯着君倾的眼眸。
“是吗?”姬灏川轻笑出声,“不管爱卿是君子还是小人,都只有五日的时间当君子或是当小人而已,瞧着爱卿并不欢迎孤前来,那孤也不便在此久留,爱卿好生歇着。”
“下臣恭送帝君。”君倾竟是好声好气。
在姬灏川与君倾在牢狱里说话的期间,那些退远了的狱卒及侍卫无一不提着一颗心绷紧着神思盯着这牢狱里君倾的一举一动,就怕一个突然之间君倾就会对姬灏川不利一样,好在的是直到姬灏川从那狭小的牢狱出来,君倾都没有“被逼急而对帝君动手”,但一干侍卫却不敢因此而放松警惕,一待姬灏川出了这牢门,那狱卒长便飞也似地上前来飞快地将牢门关上,上锁,动作飞快且麻利,生怕自己慢了一步而让牢中的君倾有机可乘一样。
但君倾完全没有动静,姬灏川出了牢门后他只是转了个身,又面对着墙上那个小小的窗户,就像谁人都没有来过一样。
待这牢狱里又只剩下死守着他的狱卒时,那停在窗户上并未离开的小鸟儿啾的一声叫,从高高的窗户上飞了下来,停到了君倾的肩头,自然又免得了这间牢狱外边的那些个狱卒死死地盯着他与他肩上的小鸟儿看,好像这一只还没有巴掌大的小鸟儿能做出什么惊人的大事出来一般,尽管这已不是这三日里第一只飞到这牢狱里来的小鸟儿,但也不得不提防。
这个罪大恶极的丞相君倾是个妖人!指不定会些什么妖法!否则这些鸟儿怎会总飞到他身边来!
听说前些日子的某**里,那大片老鸹压到城西顶上一事,也是这个妖人捣的鬼!
所以,在这罪恶滔天的妖人被处刑之前,他们一定要死死看着他!
君倾墨黑的眸子里有浓浓的嘲讽。
他若想出去,这牢狱根本困不住他。
他若要动手,这些狱卒侍卫无人是他的对手。
他若要取姬灏川性命,方才便可轻而易举地取到他的头颅。
只是,他要做的不是这些。
她……续断已经带着她远离帝都,而今应该离得帝有些距离了,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回来,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曾经。
他没有让那些好孩子们代他去跟着她看她是否安好,他相信续断会好好待她,他既已将她送到续断身边,就注定他要将他与她之间的所有斩断,他不需要再多想,只要她过得好,就好。
只要她忘了他,忘了与他有关的一切,她便不会有痛苦。
这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这也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
为了她,他愿意放过续断这个姬家血脉,只要他待她好。
可……
愈是想着不要多想,想的却又愈来愈多。
君倾心中自嘲。
还有阿离……
心中想着朱砂与阿离,君倾只觉心异常沉重,他肩上的小鸟儿轻轻叫了一声,似在宽慰他似的,君倾便抬起手,轻轻揉了揉这小鸟儿的脑袋,就像轻揉着阿离小家伙的脑袋一样。
还有七日。
崔公公从方才在天牢里见了那一只停在牢中那不过一尺见方的小窗户上的小鸟儿开始,便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他的面色有些难看,明明已将至深秋时节,他的额上竟沁出了薄薄的细汗,一阵秋风吹来,他只觉自己的背脊寒凉得可怕。
“崔易。”姬灏川唤了崔公公一声,却不见其应声,姬灏川眼神微沉,不由停下脚步,朝后转身,发现那本当紧跟在他身后的崔公公此时却是与他相差了十来步,此时双目有些无神,显然根本就未听到姬灏川方才唤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