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好像颠鸾倒凤甜蜜一场,好像如坠五里云雾,他醒来,口干舌燥,想要喝水,轻声叫“娘子”。
没有回声。
他回身一摸,发现身边不见了人。
“娘子——”他披衣下床,到外间,又回到里屋,里里外外找了两圈,没找见人。他的头还是很沉,燃着蜡烛,翻了翻枕头,在下面放着一封信:
夫君: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在这里蛮久了,非常想家。来的时候,哥哥送的我,说好我一个人只能在这里玩三天,不然,父母会找上门来。时间到了,我走了。我们有缘再见吧!
芙蓉字
“唉!”林枫手中的烛光照着床单——一团殷红灿若红云。
再去东宫,林枫的身边多了些蚊蝇一样的内侍,每日对他进行监视,专门为他写起居注。就连太子都没这待遇,赵询的起居注在偏殿里放得积了厚厚的尘灰,也没有内侍拿过去给皇帝。林枫不是不明白,他的起居注是给谁的。
他也想不出破解之道。
莫嚣偶尔来兜一圈,切磋武功后,就去外面博戏喝花酒,很少叫林枫。
“你这也太不够哥们了,每回都不叫我。”林枫自从水芙蓉走后,失魂落魄心里空荡荡,没个精神寄托。
“你忙,宫里的事你还忙不过来,就别想外面的事了。改天有大战了,我叫上你,咱们一起上沙场。”莫嚣摇晃着折扇,安慰道。
“大地春如海,男儿国是家。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一言为定!”林枫守着宫门,仿佛真的在镇守边关。
一弯凉月夜半钟声,窗台下蟋蟀的哀鸣,芦花又飘荡在乡野。
扬州打马来人急报——母死,速归!
“谁死?”林枫不敢相信。
“你娘死了!”报丧的把水笙的亲笔信交给林枫,“节哀顺变!”
林枫的眼前一黑,如同五雷轰顶。
没来由,没任何征兆,她不是一向好好的,没病没灾,自己懂医术,性情又好,相貌又好,四邻八舍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
这不可能!
绝不可能!
林枫拿着父亲的亲笔信,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终于确定这是真的了,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他立在角落平静了一刻,去找太子告假。
“现在这里有一桩重案急需人手,皇上钦点的你,唉!可是我又不得不让你走!”赵询指点着名册上的人名,“我马上找人替你,节哀保重!”
“谢太子殿下!”林枫恨不能马上插翅膀飞回家。
“按照传统孝道规矩,朝廷命官在位期间,如若至亲中有离世,则不管此人担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即日起,必须辞官回祖籍,为离世至亲守制二十七个月,这叫丁忧。不论丁内艰还是丁外艰,一概如此,祖宗规矩不能违反。”赵询详细解释着,让内侍为林枫算丁忧起止日期。
“什么祖宗规矩,皇兄没听过夺情吗?”一声郎朗女音穿越厅堂,直冲耳际。
众目睽睽下,一位浓妆艳抹的丰满女子昂然阔步走将进来,她一把止住太子手中的笔,“祖宗之法虽好,可也要随时权变。《周书·王谦传》记载,朝议以谦父殒身行阵,特加殊宠,乃授谦柱国大将军。以情礼未终,固辞不拜,高祖手诏夺情,袭爵庸公。可见,为国为公,可素服办公,不必去职,不参加吉礼。”
“祁祁,不可无礼!”太子赵询放下毛笔,劝解道:“夺情极其少见,而且常常是在国家动荡时分,出征在外的战场将士马革裹尸之际不得归还,这叫墨绖从戎,又称金革之事不避,怎可与家常之时相提并论?况且林枫是丁内艰,是为了他的娘亲!”
“林枫,你怎么想!”赵祁祁转到林枫面前,递给他锦帕。
林枫低头不语,不接她的东西。
赵祁祁闹了个没趣,自我解嘲道:“好吧!算我倒霉,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我一心为公,结果反被指责。”
“你早点回来!”赵祁祁依依不舍,拉了一下林枫的手臂,被林枫一下甩开。
“早点回来,我们都等你!”赵祁祁紧追不舍。
内侍为她牵来一片快马,服侍她坐上去。
林枫拿了太子手书,告辞,翻身跳上照夜玉狮子。赵祁祁骑马追在身后,一直追出宫门,一直看到林枫骑着白马登上高坡渐行渐远,在衰草遍野中,与西天彩霞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