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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知洲做事谨慎,”宴离淮说:“你不会查到关于她的任何行踪。”
“所以首先要查当初带走我们的那些人到底是谁。”郑溪掩唇低咳,陈晔解下水囊递给他,他喝了几口,缓了片刻,才说:“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查到些蛛丝马迹。当初那群人并不是什么游商,而是一批暗卫,他们在那座城里待了整整两个月,行动的路线却都在我家附近。”
叶星觉得奇怪。世子寻找训练者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身体康健,郑溪不仅身体状况奇差,对武道也毫无天赋。更何况,世子绝对不会去找父母健在的孩子,这会给他带来极大的麻烦。
暗卫为什么要聚在他家附近?
——马车坠崖。
果不其然,郑溪说:“我顺着他们的路线开始查,最终发现,我父母遇难的那天晚上,他们也在那条山路上。”
“……那批暗卫要带走的人并不是你,而是你的同伴。”叶星低声说:“只不过当初你们两人的父母都在一起,他们不能错过暗杀时机,只能顺带着一起除掉。”
郑溪点头,借着暗处观察着叶星的神情。
叶星神色如常:“但即便这样,你也没办法查出这件事是世子所为,更不会知道你的同伴已经成了训练者。”
“这的确很难。”郑溪实话实说:“但我后来遇到了陈晔。”
叶星拇指摩挲着刀鞘暗扣,说:“既然你说你和世子是死仇,那他带给你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陈晔提剑的手有些酸痛。
郑溪沉默须臾,道:“她死了。”
他慢慢抬眼,看向宴离淮:“她在十二年前,死在了炼药场上。”
十二年前。
不堪重负的木窗骤然大开,风声激荡,漫天尘沙如洪流般铺卷而来,亦如十二年前那场暴雪夜。
十岁的宴离淮潜进炼药场,用匕首悄无声息地杀了所有药人。滚烫的鲜血融化了薄雪,顺着青石砖一路蔓延,流向了站在不远处叶星的脚边。
早春的积雪尚未消融,身为训练者的陈晔听到朋友讲的八卦后只皱了下眉,暗自骂了宴离淮一句小疯子。然而宴离淮做的事却在他的潜意识里埋下了种子,让他有勇气设计逃离炼药场,彻底离开南阳王府。
寒雪消融的土地长出了新生的枝芽,四年后躲避追杀的陈晔在重伤后意外遇到了郑溪。他告诉这位救命恩人,他找了多年的幼时同伴,其实早已去世。
时间让一切过往掩埋在尘沙之下,所有人都想要摆脱过去的阴影,然而那挥之不散的阴影却推着他们聚在一起,在这四方炼狱开始另一场厮杀角逐。
“……我很抱歉杀了你的朋友。”宴离淮后靠在桌沿,腰间勾爪随着动作发出轻微声响,“如果你想要报仇的话,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
“我只对世子有死仇。”郑溪放下水囊,抬眸迎上宴离淮的视线,“世子灭我与沈鹤满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那是因为你没见到‘骨’,”宴离淮笃定地说:“你已经有了操纵狼群的方法,如今再找到‘骨’,我就是你的第二个仇人。但你会最先除掉我。”
郑溪说:“我不会。”
“刚才你还在那想着如何逼我给你们当狗,”宴离淮含笑道:“怎么现在见到我,这深仇就突然释怀了?”
郑溪双手微微握拳。
“我对此真的很抱歉。”宴离淮语气真诚地说:“所以,为了表示我的歉意,只要你把手里的曲谱全部给我,我就留你一命。”
第072章072
晌午的日光被翻滚的云浪遮挡,独留一抹沉甸甸的苍白笼罩着苍穹。狼啸穿透躁动的烈风,随着尘沙包围着这座孤立的客楼。
房内一片沉寂,压抑与腥腐在空气中纠缠蔓延。陈晔关上木窗,把剑放在桌上,按住不受控制发颤的右手,“时机。我们只差一个时机。”
郑溪咬着解下的腰带,额角浮起一层冷汗,他低头看着腰腹处鲜血淋漓的绞伤,深吸几口气,将刚才宴离淮临走前扔给他的伤药倾倒在伤处。
“御光派彻底覆灭,青雄寨已被我们踢出棋局,只要我们安全离开这栋客楼,今夜过后必能牵制住宴离淮。”陈晔看向沾满鲜血的掌心,沉冷道:“就差一步。”
灼烧似的痛感在药物催动下逐渐变得麻木,郑溪拿下腰带,偏头吐出血沫,说:“但我们这步棋走得没错。龙潭与宴离淮合作,意味着他们已经有了志在必得的筹码,甚至可以为此承担身份被揭露的代价。”
他说得太急,掩唇低咳几声,才放缓语速:“我们能拿捏宴离淮的只有身份这一张牌,如今这张底牌没了作用,我们只能放手一搏。倘若今日我们不出手,他日也未必能与宴离淮抗衡。”
行至于此,陈晔也想通了这个道理。如今御光派一倒,青雄寨也只是强弩之末,此后棋局只剩他们与叶星、宴离淮两方交锋。大家皆在终局暴露了弱点,不仅是宴离淮的身份没了作用,陈晔与郑溪的身份也瞒不了多长时间。
但即便如此,棋差一子的遗憾也依旧没法让他释怀。陈晔右掌慢慢收拢,低声说:“你用那几个住客拖延时间,故意干扰他们想法,但他们却依然能轻易找到你。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