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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星轻轻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召。
下一瞬,陈召神色如常地捡起沾血的人皮,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东西总有一天会被发现:“……我还以为这东西已经和那栋楼一起被烧成灰了。”
他弹了弹那几张皮,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不只是龙潭镖局的少主,就连陈晔那个亡命徒也和你联手了——但是,”他问:“既然你们能把这东西毫无顾忌地扔过来,想来并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它们吧?”
宴离淮不置可否,“利用御光派的印记做幌子来遮掩曲谱,的确是好手段。更何况音律不是书册,很难通过被打乱的文字连词成句,先不提耗费的时间,这其中哪怕是拼错一个字符,也极有可能在吹奏‘骨’的过程中出现陡生变故……”陈召站起身,说:“这样看来,我们又绕回到原点……”
宴离淮缓缓地补充刚才没说完的话:“——关于这一点,同为乌洛部的后代,你应该深有体会。”
陈召动作猝然一滞,在忽明忽暗的昏光里缓缓抬头。
那微变的表情只不过在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他直起身,说:“当然,毕竟乌洛部那群人当初就是因为奏响‘骨’时出现失误,才导致兽群突然暴动离散,最终输了那场战争。”
宴离淮说:“那场战争直接导致了乌洛部的覆灭。在战争中活下来的人回到大本营时,却发现当初选择放弃复仇的那一派人早已消失无踪。后来为了避免敌族残余势力的追杀,他们大多数人都选择离开北漠重新生活。你的长辈也是其中一员吧?”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陈召没回答这个问题,“难不成你的复仇清单里,还有找出导致乌洛部覆灭的族人后代,把他们屠|杀殆尽这一项?”
“不,那倒没有。”宴离淮没顺着他的话走,说:“既然那些族人在战争中溃败,想来应该已经深刻知道了驭兽的过程中出现失误会有什么后果。所以,就算他们想要把曲谱传给后人,也应该先教会他们乌洛部的文字。”
说到这,他目光移向陈召的手中的人皮上,奇怪道:“……记得如何把打乱的古字串联在一起,却记不住整张曲谱。在御光派待久了,你们青雄寨的做事手段怎么也变得这么诡异无常了?”
陈召在刹那间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变。
宴离淮屈指敲了敲刀面,道:“……又或者说,你对乌洛部的文字根本没那么了解,你所谓的长辈也未曾告诉过你关于曲谱的线索。而那几张人皮只是你用来藏曲谱的方式。”
陈召站在昏暗里,没说话。
宴离淮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反应,说:“那么这倒也解释得通了,你不惜划出十几个青雄寨的精锐留在客楼,只是为了防止曲谱被人发现。但从你刚刚的反应来看,这几张人皮对你来说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就连你派来拦截我们的眼线也完全没有抢夺曲谱的想法,他们的任务只是单纯地拖延时间。”
“既然这东西对你来说可有可无,想来你复刻出来的曲谱应该也远不止这一份。而其中一份,应该就在你的手上,跟着你进了密室。”
宴离淮慢慢抬眼,棕漆色的瞳底倒映着陈召的面容,他微微一笑,说:
“……所以,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身边应该还有其他乌洛部的后代吧?”
第090章090
天边云浪翻涌,铺在屋内的月光被黑暗一点点蚕食,仿佛命运中早已注定无法越过的深渊,独留一缕淡冷的光线斜照在两方之间。
裹缠着腥锈味的尘埃在寂静的空气中沉浮,陈召深深盯着宴离淮,右手在阴影里缓缓攥紧,沾在皮上的鲜血沿着指尖汇聚成滴,最终“啪嗒”坠地,在月光下反射出破碎的血光。
这是一场出错即死的博弈。
在墙门彻底打开、最后一个青雄寨精锐倒下的瞬间,陈召和宴离淮之间的对局就已分出胜负。而陈召仍能活着走出密室的原因,只有他脑袋里的那份曲谱。
宴离淮需要那份曲谱,在查清曲谱的真相之前,他绝不会对陈召轻易动手。只要曲谱没到宴离淮的手上,即便败局已定,宴离淮和叶星仍身处被动。
但陈召却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乌洛部。
从陈召暴露出自己并不了解乌洛部文字的那一刻起,他手里那颗至关重要的筹码就已经开始出现裂痕,牵制宴离淮的僵局骤然扭转,他在出局的边缘线上岌岌可危。
但他还不能死。
他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久,终于走到了最重要的终局……
至少现在他还不能死。
仿佛终于做出某种沉重的决定般,陈召深深地、彻底地吐出一口气,藉由这个动作压下所有情绪,片刻后他轻笑一声,似乎觉得荒谬又无奈,说:“怎么可能,二公子说笑了。”
叶星握刀的五指逐一收拢,静静地看着陈召。
“别忘了,我可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你的守卫突然绑到这里的。”他向后指了指那间密室,说:“当初狼毒一事刚爆发不久,御大光坠楼身亡,北漠商队、龙潭镖局、你的手下,以及那些围在走廊里的人群全都聚在了一处。”
“当时局面一片混乱,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暴动或是其他意外,我怎么可能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把那些所谓的曲谱藏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