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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召又偏头看了眼窗户,窗棂上的血迹和黑夜吞没了外面的一切。他没回答这话,似乎觉得荒唐:“难道我们现在还要聊一聊剿灭外面那些狼群之后,各自的结局吗?”
“毕竟我们一时半会也离不开这里,总要找点事情做吧?”宴离淮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而且,聊到现在,这件事也的确很有意思,不是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早就聊过这个问题了,”陈召目光落在叶星身上,淡淡地说:“毕竟没人会料到狼群会突然逼近这里。我若是想活着走出去,把那些东西交给世子,就只有这一条出路。”
叶星靠坐在桌边,只是垂眸按着受伤的左臂,似乎没什么兴趣去和他们探讨世子的做事风格。
“‘险境之下迫不得已的选择’,这的确是个好理由——但是,宴知洲那个人又不是什么找不出证据就会把你放走的官兵。”宴离淮笑了,问:“你觉得,他真的会被你这区区几句话骗过去?”
陈召深深地盯着他。
而宴离淮眼里仍带着那种悠闲的笑意,仿佛真的只是在和他闲聊一般,完全不在意眼前诡异紧张的僵持,更不在乎外面那些人到底谁会活到最后。
片刻沉寂后,陈召低笑了一声,尽管脸上看不出任何笑意,他说:“这些事等外面那群狼群被清剿后再去考虑也不迟,毕竟我总不能因为尚未发生的可能,而放弃当下唯一的生路吧?不过,二公子突然说这些,”他看着宴离淮,“难不成是想帮我出个招去对付世子吗?”
宴离淮没有在意他话里的讥讽,微笑着说:“毕竟是能让宴知洲吃亏的事,如果你能活着走出这里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帮你这个忙——但你应该也不需要别人为你出谋划策吧,你不是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吗?”
屋外残风还在“噼啪”敲打着窗沿,远方狼群焦躁的嗥叫回荡在满天纷飞的尘沙里。
陈召冷静地抬眼,半隐在袖袍下手指微微蜷起,却又在下一刻止住了按压伤口的冲动。
在那紧绷的气氛里,宴离淮慢悠悠地扫了圈周围的尸体,缓缓地说:“……你策划了这一系列所谓的‘推翻棋局’的计策。所以,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一个人如果被另一个人拋来的无法拒绝的‘好处’所吸引,究竟会变得多么疯狂和‘忠心’。”
说到这,宴离淮目光转向陈召,那双瞳孔在月光下显得浅淡,就像黑夜里盯住猎物的毒蛇。
他抬起手,两指向外轻轻一扫,做了个推棋的动作,说:“而在这场角逐里,最毫无保留地献出‘忠心’的人,往往是最容易被推下棋盘的弃子。”
——砰!
余陵猛然转头。
他看到陈召僵硬地倒在地上,颈侧的毒针在昏暗中闪过一道冷光。
他惊恐地后退了半步,背抵着冰冷的墙壁。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更多举动,紧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卷着空气冲击着鼻腔,就像是令人窒息的毒雾。
他下意识死死捂住嘴,眼睛因无端的恐惧而大张着,瞳孔里倒映着那正在缓缓散开、向他脚边蔓延的血泊。
下一刻,他看到倒在血泊上的身影渐渐被昏暗吞噬,变成了一团诡异的黑雾,接着,那团黑雾又慢慢变换成另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余陵剧烈地喘息着,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涌出。他看着鲜血从少掌门支离破碎的身体里不断渗出,那把崩刃的弯刀就躺在少掌门的手边,刀身浸在漫溢的鲜血里,而刀尖却直指少掌门浑浊涣散的瞳孔。
余陵觉得自己的胃在一阵阵痉挛,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道声音在疯狂尖啸着叫他离开——离开,赶快离开这里!只要逃出这里,就能够摆脱这见鬼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幻象。
可他却仍停在原地。这一刻,仿佛连恐惧都变成了实体,他清晰感知到一股寒意正沿着脚尖向上蔓延,浸透了他的皮肉和血液,甚至冻住了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钉在墙上的囚犯,而那浓稠的血腥和身边人惨死在眼前的画面,就是在他身上一寸寸凌迟的刀。
余陵胸口剧烈起伏,他逃避地移开视线,就在这动作的刹那,他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到师弟扯着脖子上的铁链,歇斯底里地冲他喊叫,他听不清师弟究竟说了什么,那声音被晃动的铁索声盖住,又被隔绝在嗡鸣的耳畔。
下一刻,随着铁链蓦然绷紧的巨响,师弟突然朝他冲来。就在将要掐住余陵脖子的瞬间,师弟脚步猛然一顿,接着他怔怔低头,看向插进心口的长剑。他又向前踉跄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为了活下去,又或者说,为了完成宴知洲给你的任务,布置了这一系列称得上是无懈可击的计划。不得不承认,这场计划的确很安全,在‘巧合’的基础上加上你‘随机应变’的干扰,如果不是我们今天再次‘巧合’地撞在了一起,”
宴离淮顿了顿,微笑着说:“恐怕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场计划里,关于‘曲谱’的真相。哪怕就算再重生一次,你也依旧能利用你脑袋里那个不存在的曲谱来牵制我们。”
陈召抬起眼,平静地回视他。
“当然,这个计划虽然完美,但它却牵扯到了龙潭镖局,而这也意味着,它会无可避免地会成为宴知洲忌惮的隐患。”